“普鲁士在华的利益,如同一块肥肉,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扶桑,只是其中的一个而已。事实上,即使你战胜了扶桑陆军,也没有任何意义。阿尔比昂、扬基,卡佩……泰西列强都在关注着山东,没人会允许共合正府将已经抵押给普鲁士的矿山、铁路再次收回国有。换句话说,贵国正府不具备保护这些财富的能力,它们注定属于强者,你即使流干鲜血,最终也只能看着它属于别人。一场必败的战役而空耗实力,对我们双方而言,都不值得。”
大友的态度出奇的诚恳,与其说他是扶桑方面的谈判代表,不如说是山东请来的外交顾问。
“鄙人在关外战役中,一直与阁下配合作战,对于阁下,鄙人由衷佩服,像您这样的亚洲人杰,理应和我国成为盟友,而非敌人。所以,我从头到尾,就没想过将冠帅驱逐出山东,我国正府,也并没有类似的想法。普鲁士人依仗兵威,强行压榨山东的财富,是白种人之于黄种人的掠夺。据我所知,在普鲁士,有着大批的种族主义者,认定我们天生低人一等,就该接受白人的奴役。如果阿尔比昂或是卡佩继承了普鲁士的遗产,那么上天赐给黄种人的财富,依旧要为白种人所拥有。我希望阁下可以站在一个更高的层面看待问题,由黄种人守护黄种人的财富,比起让白种人拥有,不是更好的结局么?”
赵冠侯冷笑一声“大友君,类似的论调,我听青木君对我讲过。那时候,还是闹拳的时候,他提出这个论点不久,就遭遇不幸。可见,这个论调本身,就附带有诅咒,你自己,也要小心了。”
大友五郎摇摇头“青木阁下是我的老师,我的才干不及老师的万分之一。还没有资格被诅咒,像我这种人的生命,就如风中之烛,随时可能熄灭。自从踏上山东的那天,我就已经做好让家属靠抚恤金过活的打算。与我相比,倒是鲁军那些勇敢善战的士兵,更让我心痛。凭心而论,他们的技战术水平并不在皇国陆军之下。如果用在其他的战场上,一定可以大放异彩。让他们做出无谓的牺牲,冠帅于心何忍?”
“其他的战场?”
“不错。普鲁士人在泰西一旦获胜,必然会对阁下展开报复。到时候,这些优秀的士兵,就是阁下手上锋利的武器,可以为您披荆斩棘。而皇国陆军,将与鲁军将兵并见肩作战,共同为了维护黄种人的荣誉而血战到底。再者,阁下是个聪明人,应该不用我多说什么。不管是督军还是两江巡阅使,都是因军队而存在。如果您失去了您的军队和地盘,最终拥有的,只会是一个上将军徽号,说不定连武字,都要变成威字。(居于京城为威将军,地方实际掌兵为武将军)虽然京城的将军府同样是个美丽的地方,但是就我个人看法,济南的风景终究比京城要好,武字将军也比威字将军过的更得意,阁下以为如何?”
赵冠侯面色如常“哦?阁下看来,这次我输定了?”
“这是不需要讨论的事实,贵国正府已经宣布局外中立,现在贵军的行为,实际是在违抗贵国正府的命令,所以,不可能从正府得到任何支持。而您先是出卖了普鲁士人,现在又拒绝交出青岛,阿尔比昂人同样视阁下为敌人。同时与同盟、协约两个联盟为敌,阁下认为,还有谁会帮助山东么?恕我直言,鲁军虽然英勇,但以一省孤军抵抗一国,又能维持多久呢?山东的财政即使是共合第一,但是支撑这种规模的战斗,也不可能维持太长时间。”
大友边说,边计算道:“胶东的大规模移民开始,到现在两军对峙对峙,未来如果进行大规模会战,战火西移,贵国的居民,还将进一步的搬迁。这些迁移都需要支出海量的花费。士兵的武器口粮、抚恤津贴,将彻底拖垮山东的财政体系。再者,贵省的福利体系甚至比泰西更发达,这个沉重的包袱,即使是在和平时期,也会压的省财政喘不过气来。如果我国奉行同等的福利制度,大藏省的官员,怕是要集体切腹自尽。在战争状态下,这种体系根本无法维持。民众向来只能接受越来越好,无法接受越来越糟。如果为了战争而不得不牺牲民众福利,即使是阁下一心要保全的百姓,怕也要站起来造你的反。到了那个时候,内外交困,这座大帅府,怕是只能换主人了。”
“啪啪!”赵冠侯连拍了几下手,挑起了大拇指“佩服!山东的教育比起扶桑来,终究还是差些火候。我身边培养的秘书不少,可是要论口才眼光,却没有几个能比的上大友君。这番话倒是为我着想,如果我不领情,就是不懂好歹。”
“大帅过奖了。我国有一部分财阀,希望山东易督,甚至在运做这件事。在我看来,这是愚蠢到极点的行为。冠帅目前在山东深得民心,任何一个新任督军,都不可能实现平稳接收。而山东越早恢复秩序,对贵我两方越有利。如果阁下现在可以交出青岛,我可以保证,双方的战争到此为止。我们彼此承认互相占有的土地,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可以互相合作,就像您和普鲁士的合作一样。事实上,我想我们之间可以合作的更好。只要我们两方联手,即使阿尔比昂人,在山东也得看我们的脸色行事。”
“说的好!从利益上看,确实是如此,即使是我山东的参谋,如果为我分析大势,也会支持我与扶桑合作,让出青岛,停止战争。”
赵冠侯的脸色忽然一变“可是,大友先生似乎忘了一件事!”
“什么?”
“贵军还欠我一些债,没有还清。我女人的叔父,山东三百老卒,龙口要塞一营兵将,平度、莱阳县城,下河村还有毛家岭!我今天主持公祭的时候,亲自跟那些鬼魂保证过,要给他们一个交代。现在如果我跟你们合作,那我跟那些人说的话,不是等于骗鬼?我这个人,骗人的事干了不少,可说到骗鬼,我多少还有些害怕。这个交代没有给,帐没有算清,就要我退出战斗,我就算住在这座大帅府里,怕也睡不安稳!”
他的脸色越发凝重“确实,打仗是赔钱的买卖,尤其是在自己家里打,更赔。可是家里来了强盗,非要抢我的东西,那就只能打下去,没有别的办法。我把东西打碎,总好过被人抢走,我得不到,就把它毁掉,大家谁也得不到也好过便宜外人。你们扶桑人说是要把青岛转交给共合,那好啊,我自己拿回来了,不劳贵军金身大驾。可你们还是把舰队开来,大队人马上岸来打青岛,走到哪里,也没有这个道理!我承认,普鲁士人的利益,我不可能独享,可是我想跟谁共同开发,那是我的事,凭什么外人来做决定。为黄种人争利益了不起?别跟我提人种的利益,我只知道我的利益被侵害了,这便没的谈!”
他突然翻脸,大友也是一愣,但随即,就恢复了平静。“阁下,请你冷静一下。阁下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但是也请您看清时势。”
“时势?你是说外交部的中立条约?那东西我认可,可是前提是,普鲁士人在山东,我才认可。现在没普鲁士人,贵军的行径就是侵略!我身为共合军人,守土有责,只能战斗到底。以省敌国,当然不可能赢,但是,我输,你不一定赢。你们扶桑的商人,是惦记上山东的富庶,想要抢一块肉吃。我把这块肉的油水榨干,把山东打成一个烂摊子之后,不知道贵国的财阀,还有多大兴趣来接这个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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