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温驯的妇人双手不停地颤抖,眼泪湿润了报纸,颤抖着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们一定是打他了,他们一定用刑……”
苏寒芝轻轻握住柳氏的手“孟夫人,你不要太难过,事情没你想象的这么糟糕。报人捕风捉影,甚至凭空捏造也不是第一次,也许事情跟你想象的不一样。我们先不要自乱阵脚。”
柳氏却已经将头埋在膝头,轻声呜咽起来,嘴里反复的只念叨着一句“思远是个好人,他是个好人……”
邹秀荣的反应远比柳氏镇定,双手紧握着,只看着赵冠侯道:“老四,这是什么时候的报纸?”
“昨天的。二嫂在火车上,看不到最新的进展,这两天的报纸上,都是这方面的内容。你别担心,我已经打发高升进京,去和对方谈盘口,只要小徐开价,我肯定不还价,保证让二哥平安回家。破财免灾,小徐无非是穷疯了架票,他要钱,我有钱,等二哥回来,我再找机会收拾他。”
柳氏听了这话,哭的反倒更厉害,苏寒芝紧抱着她,让柳氏的头靠在自己胸前,手在对方背上轻轻拍打着,耐心安慰。赵冠侯则转而谈起铁路进度以及修筑上的困难,显然将营救孟思远看做极为容易之事。见邹秀荣也大谈铁路,股票,似乎也充满信心,柳氏的心才安定下来,哭声也渐渐小了。
马车直接到了大帅府,苏寒芝扶了柳氏到内宅休息,邹秀荣却拉起赵冠侯的手直到书房,等到落座之后,她脸上轻松的神情已经消失,两眼直勾勾的看着赵冠侯道:“老四,嫂子问你句实话,你二哥的情形,到底如何?”
赵冠侯此时,也没了方才的从容,眉头紧锁
“很难说。我只能说,事情的棘手程度,超过我的想象。事实上,连仲英在京城都差点被捕。有一件事,可能嫂子还不知道,总统暴卒了。”
“总统……暴卒?”邹秀荣大吃一惊,随即问道:“难道,这也和思远有关?他们……他们敢谋杀总统?”
“目前医生的诊断结果,是冯总统心脏病突发,不幸辞世。根据病历,冯总统的心脏病,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并不是什么谋害。总统之死与二哥被捉虽然是两件事,但是根据调查,二哥被捕前,曾去过总统府,很难说这两件事是否真的彼此无涉。现在由副总统徐菊人接任大总统,依旧由段芝泉组阁,山东议员拒绝到会,他们还是用老办法,军警抓人开会。议员们索性跑到租界里去,这一来,国会暂时没有开成。可是内阁已经传出风声,新总统要整顿议员纪律,改变自由散漫作风,拒绝到会的议员废除资格,重新选拔。另外,段芝泉强调司法自主,不受外力干涉,东陵盗案,被定为国字号大案,所有试图说项者,一律按同谋论。两名山东议员因此被捕,其他人,现在不好迎着风声硬顶。”
“庭审会不会希望?我相信思远的为人,这份所谓口供,肯定是徐铁珊编造而得,甚至是刑求结果。只要上了法庭,思远就可以说话,到时候有记者在,总可以求个公道。”
赵冠侯摇头道:“曹仲英一到京城,就开始找律师,但是军警稽查处说二哥得了急性传染病,我们使了不少钱,也找了一些关系,得到的情报是,二哥被秘密关押。周围看守,都是徐又铮的心腹,我们很难伸进手去。包括法庭审判,恐怕也是缺席审判。”
“这么说,他们是不准备放过你二哥了?”邹秀荣并没像柳氏一样嚎啕大哭,神情看上去也颇为平静。但是牙齿紧咬着唇,鲜血顺着嘴角流淌下来却不自知,依旧暴露了她此时的心情。
“他们这次,是个连环计。就在二哥被捕之后,津门的海关,也发现了一批准备运往国外的走私古董。船主当场被捉,那些古董里,有几件,确定是东陵随葬品。京里派了专门的人在那盯着,一发现人,立刻接手案件,到京里审问时,那个船主就咬定,是二哥让他把东西送到扶桑的。”
“含血喷人!栽赃陷害!”邹秀荣紧握着拳头“那这一案,对方到底想要个什么结果?”
“不好说。高升虽然去了一趟,但人已经回来了。徐又铮没打算谈盘口,由于正府动荡,我们想要接洽,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我给洋人那里打了招呼,可是卡佩的公使康第支持段芝泉处置中国内务,不赞成外交干涉司法。有他在里面掣肘,国际上的影响也难以施加,朱尔典说实话,对这件事的热情也不高。”
“当然,你二哥修铁路,办实业,又从洋人手里收购矿山铁路的股份,奉行实业救国。就算是你家里,简森汉娜这几个,也看他不顺眼,何况是东交民巷里那些公使。能把他送进监狱,对洋人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怎么可能指望他们的帮忙。先不说你二哥,其他人呢?”
赵冠侯叹了口气“冷荷安妮都不在京,至于议员们,他们本来就不怕抓,不管小扇子怎么疯,也不敢对议员下手。我很抱歉,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事先全无征兆,我也是被打的措手不及。二哥身为交通总长,我没想到……二嫂,对不起。如果你想哭,就尽管哭出来。如果你想打我,就只管打。”
“打你,能让你二哥回来么?冷荷她们不回山东,又对救你二哥有什么帮助?”邹秀荣摇头道:“老四,嫂子现在不想怪任何人。只想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到你二哥。”
“我已经给段芝泉拍了电报,但是没得到回应。歪鼻子如果不傻,应该能想到,山东的态度,对他总统宝座的重要性。我想,他是拿二哥当成可居奇货,准备敲我一笔竹杠。说一句不中听的话,肉票总得是活的,才能跟家属要赎金。我想,二哥的安全,总还有保障。最多是受些皮肉之苦,这笔帐,我给歪鼻子记着。二哥受的罪,我要他十倍偿还!”
邹秀荣长出一口气“老四,有你这话,嫂子就可以放心了。我不求报复,只求你二哥平安。你是山东一家之主,不能只讲义气,也得顾及全局。如果段芝泉所提要求过甚,你也不必一味退让。嫂子不是不明理之人,也不会要求你为了思远牺牲过大。只要保住你二哥平安,就算人在监牢里,也没关系。”
“二嫂有这个态度,做兄弟的就好做人。二嫂放心,二哥吃不了几天牢饭,就可以释放,他的平安,我保了。大不了我派人劫狱,也要把人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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