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儿勒眼神悠远地望向远处:“十六年前,一次大风雪的雪夜,咱们猎场的一群羊走丢了,那时,我带着好多人顶着冒烟的大雪走出去……”
“那一夜又黑又冷,我们那些大人全都穿着厚厚的羊皮袄,戴着厚厚的狗皮帽子,还冻的浑身发抖,嘴里呵出去的气转眼间就冻成了冰茬,这么冷的天,我们怕那群羊在冰雪中都过不了夜,会被冻死在野外,那时,我们打着火把,焦急地在雪地上撒开人网……”
周路的心莫名地颤抖了,思绪被带到了十六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仿佛也感受到了那个夜晚的寒冷,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呼儿勒道:“那时,我们走过了额敕岗,翻过了马嵬坡,人群拉开的太远了,渐渐的,周围只剩下我一个人,透过密如鹅毛的大雪,我只能隐隐看到远处火把的火光,就在这时,我一脚从一座坡上滑了下去,一直滑下数丈远,幸好雪厚,我没有摔到,就在我一路滑到坡底的时候,在那处山坡下面的一方大石后,我突然发现了你……”
周路的心一下子顿住,呼吸都快凝滞了,他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以前,爷爷也和他讲过这些事,可是,从来没有讲的这么细,一次也没有。
呼儿勒接着说:
“那时,你身上仅仅裹着一条如天鹅绒一般洁白的襁褓,襁褓和大雪一般颜色,如果不是我从山坡上滑下去,恐怕在大雪中跟本就无法发现你。那条襁褓根本就不厚,还不如我那身羊皮祅厚,那样的大风雪,别说是婴儿,就是一个大人都冻死了,可是,你却一点也没有事,身上还热乎乎的,不哭也不闹,看着雪自己玩的兴致勃勃,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周路的心都快顿住,下意识地接口问道。
呼儿勒摇了摇头,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接着说道:
“那时的你刚刚学会睁开眼睛,婴儿的肌肤又白又润,那时你还将两只小手从襁褓中挣脱,举在眼前乱抓着玩耍,还放在口中胡乱地啃咬,那时,我惊疑不定,赶紧将皮祅脱下将你抱在怀中,在附近四处寻找,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周路的额头冒汗了,都快喘不上气来。
呼儿勒道:“那时,在你身边几步远,至少有五条大妖狼的尸体,被一刀斩成两截,再被大雪冻疆埋在下边。一定是你的气息将荒野上的妖狼引过去的,可是,你知道是谁在那样的大雪夜斩断妖狼救下的你吗?”
呼儿勒一连串的问题让周路的脑袋里乱做一团,他以前曾无数遍地猜测过自己的身世,也曾缠着爷爷一遍又一遍地打听关于自己的一切,但是均毫无头绪,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爷爷发现自己时,还有那么多神秘之处。
原来,爷爷以前根本没和他细说。
呼儿勒摇了摇头,在周路诧异的目光中站起身,萧索地走到大帐一角,从一堆斧凿工具下面,哗啦地抽出一只铁箱,然后颤巍巍地从紧贴怀的衣服里边,掏出一枚细小的钥匙来。
将钥匙对准锁孔,用力塞进去,用力拧了半天,快要锈蚀的锁终于喀地打开了。
周路满腹惊疑地凑过去张望。
呼儿勒从铁箱里边,掏出一个兽皮包裹,解开包裹的结头,里边,露出一条如天鹅绒般洁白的襁褓,这么多年了,这条襁褓依旧整洁,绒毛依旧那样顺滑。
呼儿勒将襁褓小心翼翼地捧出来递给周路,低声说道:“周路,这就是那天包裹你的襁褓,这可是你父母给你留下的,你自己保管吧,以后,说不定你能从这条襁褓中发现什么线索。
周路手抖抖地接过,感觉手里像捧着一座山那般沉重,他的眼睛都被水雾模糊了,襁褓在手,他仿佛感应到了父母的温度,他仿佛感受到了父母的眼光。
他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父母竟然会狠心地将自己扔在大雪夜的荒原。
呼儿勒又从铁箱里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有些泛黄了的轻薄兽皮,一点一点地揭开,将兽皮摊到了周路的眼前。
周路焦急地看去,兽皮上,画着一枚狭长陡直的刀,这柄刀画的极为神似,如果细看上,会发现整柄刀仿佛变成了火焰一般蒸腾。在刀柄上,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妖篆篆字:妖。
“这是……”
周路错愕。
呼儿勒眯紧了眼眸:“这是我后来根据印象画下来的,真正的这柄妖刀只有巴掌大小,刀身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从刀的刃口上,仔细看还可以看到火焰将空气烤的扭曲的那种模糊感。周路……”
呼儿勒转身,突然极为正色:“这柄妖刀,当时就掖在你的襁褓正中,就掖在你的小肚子上,而正是这柄妖刀,它散发出的热量形成一个场,就如帐篷一样将你笼罩起来了,将你与外面的暴风雪隔成两个世界,我发现你时,你的脸上一朵雪花都没有落上。”
周路完全听呆了。
呼儿勒继续说道:
“这柄妖刀,我拿回来后仔细研究,它除了可以产生域场护住你之外,还有着近乎不可思议的能力,我轻轻抚摸过后,我的心念一动,它、它竟然能随着我的念头飞行。”
周路咕噜一声咽了一口口水,眼睛都直了。
呼儿勒道:“那时我即好奇又兴奋,不知这是什么宝物,就试着用念头催动它忽快忽慢地飞行,它竟然无不应心如意,它可以突然加速,也可以瞬间就停下悬浮在空中,它可以在空中任意角度的转折,它还可以轻轻地为我刮掉胡须,现在想来,当年你身边发现的妖狼的尸体,就是这枚妖刀自动飞出护主,将它们斩杀的吧。”
周路如听神话。
那种奇宝,已经不在他的理解范围内了,那简直就是故事传说中才有的宝物了。而那柄妖刀,竟然是父母给他留下来护身的,那么,他的父母到底是谁?
说到这里,呼儿勒神色黯然了下去。
“那时,我试验这柄妖刀有些兴奋了,猎场中的一个猎户头领听说我在风雪中捡了个孙子,特意过来恭喜,他走到帐外我竟然都没有发觉,他一挑帐帘走了进来,就发现了那柄正飞的起劲的妖刀。
当时,那个猎户头领一下子就惊呆了,张大了口愣愣地站在那里。
我赶紧将妖刀收起来,有些心慌地招呼他。
那天,那个猎户头领心不在焉地恭喜了几句,就匆匆离去了,而到后来,不知如何,你身上随身带着一柄神奇的妖刀之事,就传到了长老阁之中。”
周路仿佛意识到什么,一下子将双拳攥紧。
呼儿勒苦笑,用力摇头:
“都怪我,都怪我,那时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也不知谨慎,那时,族长和太上长老突然夜里造访,直接说要看看妖刀是什么样子,两个道蛮境强者啊,他们身上的威压让我莫名地恐怖,我不知要如何才能拒绝,最终,只能不情不愿地将妖刀取了出来。”
太上长老拿着妖刀试验,啧啧称奇,说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宝物。那时,我就从太上长老的眼中,看到了他的贪心。
太上长老其实年龄并不大,那一年,他方才不到三十,只是因为他的修为太高了,比族长还高,才被封为太上长老的,那时他突然说,他在莫名山学习了十年,最终没有成功进入内门,失去了在莫名山继续修行的机会,这柄刀如此神奇,他要借去炼化,将来好再寻机会重回莫名山参加测试,一到成为内门弟子,再将妖刀奉还。
我听到这些,心都在颤抖着。
周路,这可是你父母留给你的,留给你以后护身的,留给你寻找他们的,太上长老借去了怎么行,况且,我怎能看不出来,他怎么是借,他分明是想强取。
我当时苦苦哀求说不可,那时,族长深明大义,他终于站了出来为我说话了。
族长说,这枚妖刀如此神奇,这个孩子的身世一定不简单,不是你我能够揣测的,如果将来被孩子父母知道你取走他们的妖刀,孩子的父母一定会愤怒追究,恐怕,以你道蛮境的实力,绝对无法抵挡。
但是,那时太上长老已经猪油蒙心,见财起意了,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一把将妖刀夺去收了起来。
族长愤怒,准备强行阻止,但是,太上长老的修为比族长还要强许多,他几招之间,就将族长打伤,自己一个人扬长而去,甚至都不回长老阁了,后来听说,太上长老径直去了圣妖联盟,觅地修行,千辛万苦地炼化妖刀,准备重回莫名山呢。
大族长这么些年,他一直隐居在后山的洞中闭关,不知暗伤是否养好,而这么多年过去,太上长老现在是究竟在圣妖联盟还是已经去了莫名山,我就一点也没有消息啦。”
周路都听的痴了。
他这才知道,原来关于他的身世这么神秘这么复杂,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内情。
怪不得大族长见到他那么亲切和蔼,原来在他小的时候,大族长就已经认识他了。
可是,妖刀,父母留给自己的最重要的东西,却被别人抢去了……
周路心中隐隐的愤怒,让他额头的青筋突突跳动,他狠狠地将双拳攥紧,眼睛都是红的。这一刻,他的酒意早就清醒,只不过头脑里一阵一阵疼痛,不知是宿酒留下的后遗症,还是因为被方才的故事刺激到。
“妖刀,妖刀,若是想找出自己的身世,寻到自己的父母,恐怕那柄妖刀非要寻到不可。”
呼儿勒再次长叹了一口气。
“周路,爷爷老了,不中用了,连你的东西都没有保管住,这么多年,这一直是爷爷心头之恨。以后的路,就需要你自己去走,不要顾忌爷爷,走出去吧,去外面的世界闯荡吧,希望你能在圣妖联盟再遇机缘,早日修到道蛮境,早日有实力将自己的东西取回来。”
“爷爷……”
周路借着酒劲,突然伏在爷爷的腿上无声地啜泣起来。
爷爷将自己养大了,爷爷也老了,自己却要离开,圣妖联盟那么远,自己将一去经年没有消息,爷爷谁来照顾?
蒙恬走了,自己也终究要走了,以后想被爷爷打屁股都没有机会了,周路啜泣了半晌,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帐边默默地收拾自己的衣物,不远处,呼儿勒的心一下子揪紧般的疼痛。
远处广场上的欢乐还能隐隐传过来,帐外夜冷露重,繁星漫天,起伏的群山在夜色中向远方无尽地绵延,前方的路到底有多远,谁能完全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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