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刚夺取貂皮老汉心智的牛眼珠忽然动了起来,带着“嗡嗡”的低鸣不紧不慢地朝我脚边滚过来。我赶紧往左边挪了一步,没想到它居然像认路一样,也跟着我拐了过来。我又试着向右跨了两大步,它依旧死缠烂打,急得我满头大汗。这位珠爷,咱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吧?你能不能矜持一点儿,别老贴在我屁股后面跑?
眼瞅着就要到跟前了,其他人伸长了脖子往我这边看好戏。我心下一横,他奶奶的,不就是一颗破珠子吗,还能吃了老子不成?一弯腰,把那颗牛眼珠死死地抓在了手里。
刚入手只觉得烫人,像满手抓了火堆里的毛栗子,后来才发觉是因为在珠子太凉才会产生类似冷灼伤的痛感。
我握紧牛眼珠,警惕地环顾四周。生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忽然从角落里冒出来。对付粽子我摸金校尉有的是办法,可光天化日之下与魑魅魍魉搏斗,那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只可惜我那本《十六字风水秘术》是部残书,只有后半部的风水,无法参透前半卷《阴阳》的奥秘。要不然,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统统打倒,怕个球。
为了给自己壮胆,我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内堂中央端坐了下来。桑老爷子似乎很满意我的举动,树皮一样的老脸上慢慢地笑出了褶子,起初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后来他越笑越欢,连牙龈都露出来了,整张嘴恨不得撕到耳后根子上去,到了最后他的笑声竟似虎啸猿吼一般震得人两耳生疼。
我赶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一个没留神,牛眼珠“咣当”落到了地上。珠子一落地,立刻露出了湖光一般的脆绿色,我正寻思要不要把它捡起来,却看见桑老大原本老朽的牙床上迅速地冒出了一排锋利的钢牙,我揉了揉眼睛想确定这不是在做梦,又见桑老大上臂前屈,腰身发鼓,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冒出了一层浓密的汗毛,好似一只老猿蹲在太师椅上,正不怀好意地盯着我看。
我不敢怠慢,抄起手边的板凳想做防身器械。可等板凳拿到手,我又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缘何其他人会消失不见?空荡荡的内堂里,除了我和浑身长毛的桑老大之外,原本的宾客、竹竿子还有昏倒的貂皮老汉为何统统失去了踪影?再看地上那颗碧光四溅的牛眼珠,我心中猛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为了避免惊动老猿,我俯下身子,尽量将身形缩小表示自己对他毫无威胁。我一动,老猿立刻张开了血盆大口从太师椅上跳了下来。我顾不上多想,就地一滚朝着牛眼珠扑去。老猿猴似乎十分害怕我拿到珠子,撑起双臂发出一阵鬼哭狼嚎的吼叫向我奔来。我右手中指尖刚碰上牛眼珠还没来得及握在手中,老猿已经从天而降将我拦腰拉起,一口切骨断筋的钢牙齿狠狠地戳进了我的右肩,最后只听到一声骨骼断裂的闷响,我眼前一黑,整个人疼得昏死了过去。
迷迷糊糊地,我听到一阵阵掌声似乎还有人在一旁推我,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内堂里的宾客围着我竖起了拇指。我低头一看,牛眼珠好好地握在手里,而桑老爷子也没有变成什么怪物,此刻正在悠闲地喝茶。他见我醒来,冲竹竿子耳语了几句,竹竿子不住地点头。我像刚做完一场噩梦,不太分得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急忙用手去摸右肩,只觉得一股酸疼,并没摸到窟窿。看来桑老爷子妖化成老猿的确只是我的幻觉,而一切的元凶都是我手里这颗牛眼珠,只是不知道此珠到底什么来历。
竹竿子按桑老爷子的意思把其余的宾客请出了大门。又回过头来,从怀中掏出一支枯萎的孤爪,用那支假手将地上的牛眼珠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放入盒中。起初我觉得孤爪十分恶心,怀疑是从老粽子身上取下来的断肢。后来再一琢磨,就想起在潘家园练摊的时候从大金牙那里听说的典故,这支形似枯骨的孤爪不是别的,正是一枚千年古玉。
玉器历来为帝王权贵所爱,文人雅客也多自喻身如白玉,视它是纯洁廉明的象征。古墓中的陪葬品十陶九玉,而判断玉器的年代又成了一门专门学问,入土五百年,玉体发松受沁;千年则玉质似石膏;两千年形似枯骨;三千年烂如石灰;至于六千年的玉器,那都是上古神器,轻易不出于世。而竹竿子拿来取珠的孤爪就是一枚有着两千年历史的古玉,质地松烂,玉性未尽,轻易不能乱碰,稍有磕绊玉体就会剥落脱离。
经过方才这一番波折,我明白这位桑老大定然不是寻常角色,先不说刚才那一伙登门鉴宝的凶神恶煞,单就那一支古玉孤爪,已经是有市无价的国宝级古董了。
“你可知道这枚宝珠的来历?”这是桑老爷子第一次拿正眼看我,我也不敢在大行家前造次,不卑不亢地回答:“依晚辈所见,桑老先生所藏的这颗龙珠必然是大有来头,与市面上那些小打小闹的玻璃弹子不可同日而语。此珠生性极寒,又有碧光透体。我斗胆猜测,如果不是深海老鼋腹中所藏的护体真丹,就是从灵山大川的风水眼里凝固结聚而成。”
我这一番话实际上都是大套话。听着顺耳,其实没有一句实实在在的东西,他想挑错也无从挑起。不过要是老头子非说这颗珠子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蹦出来的,那我可实在没办法,只能是听天由命任他处置。
桑老爷子似乎早就预料到我说不出个所以然,颇有成就地将木盒捧了起来,说道:“老夫看你倒也有些斤两,是个可以教化的小子。不似方才那些鼠目寸光的庸才。既然有缘,那就不妨告诉你此物的来历,也免得你心中再质疑老夫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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