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烟心下了然,“太后娘娘从先帝传位于圣人之时便有心要闹,留了她这样久,也是时候了。”
赵怡赞许的点点头,“着人悄悄透给夏云景知道卿珏公主的事儿,待得明日太后身体欠安,圣人知道如何选择的。”
“这……”紫烟有些迟疑,“若真如此,未免也太凑巧了些。”
“若这吩咐皆出于圣人之口,再巧,也不过是他局中落子恰当罢了,”赵怡摆了摆手,叫紫烟下去安排了。
果然不出赵怡所料,夏云景听闻此事之后,便着人传信给万姑姑,叫她今日加大太后药物的用量,明日在韩玉进宫之后等消息,若夏云景处叫借了太后名义传召了韩玉到太后宫中,万姑姑便立时将相克之物给太后灌下,另又准备了人手,必要叫韩玉没有翻身的余地。
万姑姑先得了赵怡口信,又得了夏云景命令,安心服侍了太后一下午,方才借口熬药的空档回了自己房中。才回了房,万姑姑便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宫中最忌讳泪水,万姑姑也早已经不会哭了,她静悄悄的靠着门坐了一阵子,才踉跄着站起来,打开了一口衣裳箱子,从箱子底取了一个要用三把钥匙才能开的钗环匣子出来,依次用钥匙开了,打开匣子,便见里头一片珠光宝气,一整套红宝石的头面,点翠的凤簪,暖玉做的环佩,福禄寿喜俱全的雕件儿,没得哪一件不是精品中的精品。
万姑姑却在里头挑拣着,取了一支镶了绿松石的梅花簪子出来,抽了花芯出来,却不想里头竟带出一卷如蝉翼的薄纱,便是如今卷做一团,也不过才指甲盖大小,若不小心谨慎着,只怕立时便能不见了。万姑姑弃了簪子和其他宝饰,单把那点子薄纱捂在心口。眼中虽没有泪水流下,心里头的悲伤,却已经满溢了出来,带得这一室空气都悲伤起来,万姑姑也不过呆滞了片刻,便把薄纱摊开,上头那一团团的,远看只以为是小黑点罢了,其实却是将丝线掰做一丝而后绣的字。
万姑姑年纪大了,已经看不清上头的字迹,但那些字迹皆是她昔年年少时亲手所绣,一针一线,一字一句,分外谨慎,那不是别的,正是万姑姑家冤死在黎国的亲人姓名。原来万姑姑幼时也是黎国官家千金,严父慈母,上有长兄疼宠,下有幼妹乖巧听话,虽不是王侯之家,却比一般官家,更添几分亲情滋味。
若说万姑姑的父亲,其实也是个好官,只是挡了当初皇次子,也就是韩玉父皇的路——万大人是太子的人,韩玉父皇想上位,自然要扳倒原先的太子,这突破口,就是万姑姑一家了。不说过程如何,只这结果,便是万家上下,如今也独万姑姑一个人活着罢了。如今多年企盼即将成真,便是要万姑姑拿自己的性命去换,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万姑姑抚摸着摊开的薄纱,面上显现出一种别样的柔和神色,眼睛里尽是希望,又很快,万姑姑把薄纱重新卷了起来,没再放回簪子里,而是塞进了自己嘴里,生生把它咽了下去,万姑姑面上逐渐现出一股疯狂的神色来,但她很好的克制了自己,随着她将簪子和首饰匣子慢慢收拾了放回去,她又成了往日那个柔和的、不掐尖要强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万姑姑。
万姑姑归置好了东西出去寻在小厨房熬药的宫人,那宫人也是夏云景安排的人,粗略知道些医理,性子却是个锯嘴葫芦,在太后身边伺候颇久,很做了几件叫太后满意的事情,故而熬药这事儿太后不放心别人,专叫她经手,
“这会儿熬着药,屋里味儿重,姑姑在外面歇歇吧。”那宫人见是万姑姑,便主动开了口,可见是感情不错的。
万姑姑摆摆手,挨着那宫人在火炉边上坐了,“李妹妹你也和我客气,可是嫌弃老姐姐了不成?”
李宫人忙改口道,“看姐姐说的,论理是该这么称呼的,姐姐虽照顾我,我却也不能给姐姐寻了麻烦来不是。”
万姑姑从拢着的袖子里拿了一串钥匙出来,递给李宫人,“按理你早该出去享福了,但打从我把你拉进那漩涡里,你便也脱不得身了,如今你还不怨我,也是我的福气了,你我姐妹一场,我没什么别的了,只一点子头面还算不错,且给你了。”
“姐姐,”李宫人闻言,白了脸色,一把拉了万姑姑的手,眼神却不自主的看向太后寝宫的方向,“可是?”
“莫怕,”万姑姑把李宫人的手拉了下来,将钥匙放在她手心,“我知道你侄儿是个有本事的,又自小没了爹娘,一应物什教养多亏你补贴,他早有心接你出去奉养,原先我还担心,你知道这么多事情,只怕那位容不得你。好在前些年你侄儿娶的媳妇青衣是个好的,和淑妃娘娘身边的花影是嫡亲的姐妹,有淑妃娘娘这层关系在,那位也不会叫你们家出什么大事的,你苦了一辈子,切回去安心当个老封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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