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黑了,众人都酒意正浓,而韩陌在敬了我那杯酒后,一改之前的作风,大杯大杯喝了起来,此时,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浓浓的酒意。
旁边的秘书见此,非常有默契地拉着我一起架他回去。我犹豫了一下,但事已至此,再挣扎倒显得矫情了。我站起来,扶住韩陌。他看了我一眼,这一眼,很深邃,似在想着什么。也许只是他酒喝了太多,神志已经不清醒了。
到了他房间后,我正打算转身离去,却不想,刚刚还喝得烂醉的人突然目光清明地看着我。
秘书很有眼色地找借口离去,整间屋子里,就只剩下我跟他两个人。
“给我倒杯水。”他有些无力地倒在床上,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端了一杯水给他。
他大口喝干,看向立在一旁的我:“怎么,有话要问?”
“为什么?”我的声音有些气愤,“为什么要让大家这样误会?”
“误会?”韩陌眉头微挑,把喝干水的空杯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随即扯了扯领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就误会好了。”
他这话噎得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倒让我冷静下来。我说:“也是,你都不怕误会,我怕什么!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
“等下。”韩陌叫住我,眼神不若刚刚那般淡然。
“为什么要去庆东?”
“为什么不能去庆东?庆东哪里不好?”我不答反问,眼睛微眯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你非要与我作对才会觉得开心吗?”
“你想多了,韩总。我去庆东只是出于战略合作,方氏需要而已。”
“那么离开方氏,来耀阳,方慕白所给你的条件我一样不差。”
“很抱歉。”我拒绝得干脆。
他拿过一旁的烟,迅速点着火,深吸了一口,狠狠吐出一团白烟。
“什么时候你这么喜欢抽烟了?”我脱口而出。虽然以前的他身上也有着烟草味,却是淡淡的,很好闻,不似这次相遇这般浓重,让人无法喘息。
他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似乎在无形地嗅着自己身上的味道。仿佛嗅到什么,他皱了一下眉,随即掐灭在烟灰缸里。
我顿时觉得轻松很多,不再有那呛人的尼古丁味与他特有的男性气味。
“抱歉。”他说。
“我不需要你的抱歉。韩陌,这两个字我最怕从你的口中听到,你明白吗?”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禁让人有些担心,是不是哪一天那两条眉毛便会纠结在一起而无法解开,就这样一直纠缠到死。
我有些恍惚,突然想到第一次欢爱后的清晨,旅馆小得可怜,屋子里甚至都有些昏暗,太阳照不进来,我却一点都不觉得阴暗,反倒觉得心里明亮得很。
我趴在他的胸前,有些懊恼地解着打了结的头发,不知怎么弄的,竟缠到他衣服的纽扣上,怎样都解不开。
他却在一旁睁着眼静静地看着,没有打算帮忙的意思。
“陌……帮我弄下。”
“就这样缠着吧。”他说。
“帮我弄下。”我重复。
“就这样缠一辈子,不是挺好的?”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可是该断的依然要断,那个曾经说要缠一辈子、纠缠到死的人却最先放了手,毫不留恋。
我有些恼火,不知是在恼他还是在恼自己。这么些年过去了,我始终不能真正地放下。
可是我不想就这样渐渐地离开他的圈子,让他遗忘,让他暗自风光,让他欢喜而心安理得地迎娶新人。而我,仿佛只是过去,也只能是过去,只是见证了他过去暗淡人生的下堂妻,一个在爱情里失败到了极点而又无法真正洒脱的女人。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看烟花时的场景吗?”我突然问道,声音平和了很多。
他仿佛陷入回忆,嘴角微微上挑,带着笑意:“那时你就跟没长大的孩子似的,什么都兴奋得要命。我实在不懂,那看惯了的烟花有什么地方能让你那般兴奋。”
“那是因为是你,那个和我一起看烟花的人是你……”我叹息地说,声音破碎而透着感伤。
他显然没有料到我的态度会转变这么快,一时愣住。
我忽而笑了,看着此时的他,面上的表情有些茫然,似乎还有着一些无措。当然我想后面的这个表情一定是此时屋中的灯光太暗的原因,他不可能无措,他只会无情而已。
“别在庆东了,过来耀阳吧……”
愣住良久之后,他竟然说出的是这样一句话。
我摇摇头,觉得有些好笑:“我不会过去的,理由其实你比我还懂,何必走这么一遭呢?韩陌,不要让我看低了你,你不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你也不是那种会在公事上牵扯私人感情的人。所以,这样很好。”
“该死!”他突然恼了,毫无征兆,眼神凌厉而阴沉,“你非要这么倔强吗?见到我就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当初给你的钱一分不拿,留给你的房子全部捐出去,给你的股份统统抛售,这些年,逼着自己一次次背井离乡——苏小冉,我想问问你,骨气值几个钱?”
他的声音非常冷,冷得如同二月的风,生生刮得人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
“对,骨气是不值钱,但我必须活得有尊严。韩陌,我可以输了爱情,但我不能连我自己也输了。”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多少年了,我都不曾这样激动过。我转过身,很怕眼中的那瑟瑟的雾气出卖了自己。
“你不必绕那么一大圈去证明自己,苏小冉,你若是想打击我,可以来耀阳,内部瓦解不是更好?”
“打击你?”我嗤笑,“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我不会为了打击任何人而如何。我说过,方氏需要这个项目做切入口侵占国内市场,并不是因为你。所以韩陌,别用曾经看那个傻丫头的眼光看我。曾经的你可以漠视我,因为那时我爱你,仗着我的爱,你可以肆意而为,然而现在……”我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转过来,直视他的双眼,“现在的你,凭什么呢?”
韩陌被我问得一时哑口无言,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微微张开的嘴,一个字都没有吐出。外面的月光透过没拉严的那仅有的一条缝照了进来,皎洁的月光落在他的鼻梁上、嘴唇上、脸颊上、眸子里,还有睫毛上……
那张总是不动声色的脸此刻依然沉寂着,却又似乎有了些许的不同。
他说:“小冉,何苦呢……”
我愣住,别开脸不去看他,不去看那张早已经刻入我骨髓的脸。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果没别的事,韩总早些休息吧。我想身为竞争关系的我们,如果再有交集,那么一定是在谈判桌上。”
我拉开房间的门,挺直背脊走了出去。直到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我虚脱一般地靠在门上,不知过了多久,才重新拾得力量走回房间。
刚一进屋,蒋粥就跟炸了一样在看着我。她先是围着我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小冉姐,你这……也藏得太深了吧。”
“只是旧相识而已。”
“啧啧,韩先生的旧相识……他今天明显是因为你才喝的酒,你这是多大的面子啊!竟然比周主任都大,这可不是一般的旧相识。”蒋粥瞬间八卦记者附体,开始各种套我的话。
我投降,我觉得我要是不说些什么,她今天是不可能放过我了。
“以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我的学长,还有……”我犹豫了一下,才道,“那时候我追过他。”
蒋粥立马哇哇地大叫起来:“不会,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男孩吧?就是让你在男寝门前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的那位?”
我开始有些后悔当初跟她讲那些了。
“真是?”蒋粥的双眼都发着光了。
叹了口气,我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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