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阳挑了挑眉,和纨素牵着马将缰绳扔给门口等候的小厮后,才刚发现似的佯作讶色,看着马车旁的王氏父子问道:“少爷,这两位是?”
王季同面带窘意,刚要自我介绍,却被孟惊羽抢道:“这两位是我新请来的文士,王弘业老先生和王钦公子,都是有大学问的人,别失礼了。”
陈墨阳闻言立刻惶急的上前几步,一个大礼下去,若不是常年练武较于常人身子要灵活柔软些,估计腰都得弯成两半:“墨阳鲁莽了,还请二位先生万万不要怪罪墨阳失礼。忘记介绍了,小人陈墨阳,是府上的少管家,往后二位先生若有什么疑难来找我便是。”
王氏父子本就是落魄寒士,此番更是寻孟惊羽避难,寄人篱下的算是求助。可孟惊羽这一句话介绍得别说面子,连里子都全了,二人不由得对孟惊羽好感愈胜。
王季同未料陈墨阳竟会对自己行此大礼,赶忙上前扶起:“少管家实在是太客气了,季同不过一介书生,何以敢当如此大礼。”
陈墨阳鬼扯的时候,一人能顶百人用估计都还有富余,看到王季同扶他起来,一个反手就热情的握住了王季同的手,一番言辞简直就是声泪俱下,活生生的让站在一边看着的王父把眼圈都看红了。
“王公子你这是有所不知,我们家少爷也是读书人,最是钦佩二位先生这样有学问的人。唉!天下多少先生这样的寒门士子苦读终身只为天地生民,可朝廷里那些只看门第不看才学的公子哥们却是——”
孟惊羽干咳两声打断了陈墨阳这慷慨激昂的陈词,隐隐提醒一下这戏唱的有点过——不过还真别说,陈墨阳从表情到语气还的确真像那么回事,如果不是看陈墨阳光打雷不下雨,他都要信了。
“王老先生上了年纪了,咱们回屋说。”
陈墨阳颤抖着手,拍了拍比他还要激动的“寒门士子”王季同的手,过去主动扶起了王父的胳膊,特别懂事的念叨着补充道:“唉,我们家少爷这也是无能为力啊,这些话平常也就是跟我说说,我这也是今天见到两位先生实在是一时激动,失言失言,老先生可千万别怪罪我们少爷啊!”
那位王老先生哪像是要怪罪的样子,听到这些话就快要老泪纵横了,路过孟惊羽的时候还颇为感怀的打量一圈,重重点了点头:“后生可畏啊,我大楚有此等良才,便是老朽死了见不到,也绝然相信吾国必兴!”
孟惊羽半弓了身子,从陈墨阳手中接过了老先生,忙道“后学惭愧”,然后跟着老先生一路高谈阔论针砭时弊的进了院子。
而陈墨阳则转了头和王季同跟随在孟惊羽身后,一同长吁短叹的感时伤事了起来。
纨素站在一旁看到这俩人就这样一唱一和的,将不知不觉进了坑还感恩戴德的王氏父子糊弄得五迷三道,默默的挡住了自己的脸。
毕竟他脸上现在写着的两个大字不太适合让别人看到。
嫌弃。
其实孟惊羽和陈墨阳的这些话虽确有博得王氏父子好感的做戏的成分在,但陈墨阳也的确所言非虚。
二人一同读书时便不喜时下文人中最为流行的玄学道法,孟惊羽更是尤为讨厌黄老之流的言辞政见,向来认为所谓垂拱而治的一套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无稽之谈。
先帝虽非昏聩,可上了年纪以后却开始迷信这些无为的东西,不知是不是没力气折腾了,盛年时还曾经动过心思改革了一阵子的分科取士,前些年再没有任何动静——是不是寒了天下学子的心估计先帝至死都是不知道的,毕竟这些学子也没那个能耐把这些不中听的怨愤灌到先帝耳朵里。
但是孟惊羽和他崩逝的老父年轻时的政见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只不过革除旧弊的决心要更坚定些,想推行的改革方案要更彻底些。
四国之中梁国为异族国邦,暂且搁下不说。
但周、楚、齐三国之中,周国有林世卿独挑大梁,改革虽慢更有诸多阻碍,但新政也在他的一力支持下缓缓而行。
而齐国内乱已平,高远晨甫一登基便像是预料到周楚要拿齐国开刀了一样,诸般新政举措一条条的颁布下去,朝局不算太稳,效率没有多高,但至少法令已经有了模子,也算行在路上。
可周齐两国虽推行新政,但由于周国仍是老皇帝当政,同意林世卿改的地方不多。而齐国新帝刚刚登基,为保朝局稳定,推行新令的手段也多以怀柔为主,新旧并行得藕断丝连。
唯有楚国,孟惊羽所想却和周齐不同——须知治乱世当用重典,若为盛世诸般举措尚可“烹小鲜”似的徐徐图之,可乱世之中却需如商君一般的官员,帮他大开大阖的动刀去除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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