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卿闻言心中一跳,脑中闪过几个月前回府时爷爷奇怪的脉象,犹豫了一下,才道:“爷爷虽然上了年纪,但这样的事情……应该是不会发生的。不过按照之前的分析,即便爷爷没问题,周军里应该也是有问题的。你放心,待他们驻扎后,于情于理,我都会随你们楚国的人一同去瞧瞧。”
陈墨阳点头道:“好,这样就稳妥多了,不过你总抵押似的待在我们楚军里也不是个事,到时候你要不要——”
孟惊羽一听这话头,便知他要说什么,立即截声道:“不行,至少现在不行,我觉得这接连发生的几件事都没那么简单。”
孟惊羽敲了敲桌上的战报,接着道:“周军接连屠了两郡八城,这里面得藏了多少鲜血人命?周军不得不遵主帅令也许无可厚非,但就这么夜以继日的杀人放火,即便是个铁石心肠也该动一动了,何况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个血腥的军令,周军上下可能一点怨言都没有么?”
“这话倒也说的在理,”陈墨阳思忖着道,“相爷是汝阳侯府的嫡亲血脉,以前知道这事情的人不多,记得曾经听你说过,即便是相爷之前出使梁国时,都没有主动提起过这个身份。但是此次来咱们楚国,却因为需要汝阳侯府这个忠烈世家的名声更方便在周国掀起风浪,这才主动公开出来。”
陈墨阳越说越觉得孟惊羽顾虑得对:“现今天下谁不知道,周国那个权倾朝野的左相大人竟是汝阳侯府的少侯爷。要是等周军一来就把相爷送过去,确实有些像是主动往枪口上撞,这怨愤的矛头和残毒的名声还真说不准就落到了相爷身上。”
林世卿苦笑着摆摆手:“世人所传虚名而已,何须过多在意?再说,原本我在周国的名声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仗着在绍州的地界势大压人,无人敢言罢了。只是现下我身边没有带着月汐,和你们联络起来有诸多不便,所以等他们来了,我便是该回去也暂时不能回去。”
孟惊羽听他说了不会回去,立时放心不少:“而且还没摸清楚周军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你呆在我们这里总要安全些,先等摸清楚了状况再做决定吧。”
林世卿颔首:“如你所说,周军那里没摸清楚的事情还有很多,待在你们这里也的确会安全许多——按照我原本的安排,周军之中我的人不少,至少应该比你们的人多很多。可是这次这么大的消息,换帅、屠城……”
林世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竟然是在你们之后才知道的,怕是他们防着我的力度还要尤甚于你们。我的人究竟是怎么不翼而飞的,是殁于敌手还是死在了‘友军’刀下,按照目前他们这么针对我封锁消息的情况看来,怕是等到我抽出手来查这些事情时,便是想查也无从查起了。”
三人默然。
片刻后,孟惊羽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说起月汐,你是怎么打算的?难不成你还真打算将她就这么许给王……李季同了?”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林世卿道,“静太后薨了,李家剩下这唯一的香火命根攥在你手里——你们大楚四境军侯的势力你早晚都要削弱,到那时,李大将军给你打头阵,而李季同的家世才干就是你手中利刃,我难道还要担心你会薄待于他?”
林世卿嘴角微微勾起:“至于这位李少将军的品性,之前在洛城时便已然可以窥得一斑,而后回了堰城,他改头换面成了世家显贵,也未见有什么变化。最重要的是,他对月汐是一个心眼的好,这样的好婆家我在周国可找不到……月汐早晚要嫁人的,总不能就这么一直跟着我折腾——是了,等战事一了,便该回去给她办个婚礼,让她风风光光的嫁过去才好。”
顿了一顿,林世卿忽然站起身来,向孟惊羽极正式的躬身施了一礼:“对于月汐,往后世卿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还得要劳烦陛下多照拂一二。”
孟惊羽忙扶起他又重新坐下,道:“你作这么大的礼干什么?你便是不提,我看在你的面上难道还会少了这些吗?再者说,只要你肯一同留在我们楚国,怕什么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林世卿摇摇头道:“非不愿也,是不能也。”
既不是不愿,却又为何不能?
无论到哪里为官,这位林相爷都是得让人礼遇有加的人物,也不会缺权势钱财,那又为何不能?
陈墨阳思索片刻,面向林世卿挺身坐好,十分罕见的郑重说道:“林兄,墨阳自小损友多,知己少,惊羽却刚好是我不多的知己中最重要的一个。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许你们认识的时日不长,还谈不上知己二字,当然,也许林兄心中觉得和墨阳也谈不上是知己,但墨阳却觉得林兄是当得起墨阳知己的人。”
身外之物既然无法束缚住这位林相爷,那便必是他与周国有什么旁的羁绊,让他“不能”离开。
陈墨阳呼出口气:“墨阳与林兄是平辈论交,什么语重心长的话别说以我的性子说不出来,就是真的哪日脑袋进水灵光一下说了出来,也该换个年纪稍长些的人说出来才合适,但今日墨阳有句话当真不吐不快——”
“倘是林兄能够真正认识我这位知己,想必也会同墨阳一样,幸甚此生相知有一人若此。”
一时间,林世卿和孟惊羽俱是睁睖无声。
陈墨阳说着,将孟惊羽和林世卿的手拉了出来,交叠在了一起,老怀甚慰似的拍了拍,低声感慨道:“唉,怎么忽然有种嫁了闺女的感觉?真是上了年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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