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走,冬日气息越重。
随着车轮辘辘远去,离开了硝烟弥漫的齐国战区,年关将近,置办年货的老百姓愈发多了起来。等到了洛城,鼻端便只余下一片团圆祥和的年节氛围了。
洛城梨园的大门口只有两个扫地的老仆,拿着干木枝绑成的大扫帚来回除着积雪——说也奇怪,洛城冬季并不常下雪,可这两日却接连下了两天两夜,雪片不大,势头也不猛,沾到人身上转眼就化,飘飘洒洒的好看极了,积下来的也不厚,不过沾个鞋底便能露出地面。
街头巷尾的老百姓都在说:这冬雪倘不成灾,便必是“瑞雪丰年”的好兆头,说明今上这位永康帝才是正经天子,还好前一位那个弑父杀弟篡了权的被下狱圈禁了……
诸如此类种种,不一而足。
孟惊羽听了不过一笑便罢,倒是林世卿忍不住感慨:不知这世上是不是当真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力量,也不一定是什么神鬼,如天道一般,循环往复有常——孟惊鹏在位的时候楚国各地大灾小情不断,山山水水远近没一个消停,刚解决了这个,那个又冒了出来,按下葫芦浮起瓢地前后忙得脚不沾地。
可到头来也未见做出了什么光荣的政绩或是得了多大的民心。
倒是孟惊羽登基后,楚国这一亩三分地仿佛受到了什么上天的恩泽,龙王爷没抽过疯,土地公也温顺得很,山石河流各自规规矩矩安分守己。这一年来,除去陛下本人带着大军到别人家的地盘上兴风作浪以外,楚国上下风调雨顺得地方官都好像要没地方找油水划拉了。
林世卿这段时间百般筹谋,未曾留意过楚地变化,此刻留意下来,只觉万象更新,和一年前他自清平郡踏进来的那个国家已是全然不可同日而语了。
几辆马车停在了八字开的梨园大门门口,两个扫雪的老仆见了打头的车夫互相招呼了一声,一个进了园子去叫人,另一个将扫帚靠在门上,迎了上来。
孟惊羽先从马车上下来,摆了摆手,谢绝了身旁人的帮助,亲自掀开车帘,拉住车里人的手,将人半扶半抱了下来,皱了眉,低声责道:“怎么手这么凉?”
被抱下来的那人在这方面尚且还没修炼出孟惊羽这般旁若无人的厚脸皮,耳根泛红地抽出了手,小声推拒道:“有人看着呢!”
正是林世卿。
孟惊羽将林世卿的白裘好生拢紧,又给他扣上了兜帽,向恭立在一边候着的老仆说道:“车上的那个凉了,再拿个暖炉来……屋里可生了炭?”
那老仆想是已有五六十了,发丝白了大半,一团和气恭顺的笑脸,慈眉善目的,穿的是棉衣,谈不上考究,但要比绝大多数的富贵人家打理得体面多了,只两颊冻得通红,不过赶在年末这时候,却是让人瞧着喜庆。
“生了生了,热茶热水都有,就等少爷回来啦——主屋、书房并几个阳面的厢房都熏好了,暖炉刚刚让人去取过来了,年货也都已经准备好了。外头照您的安排没留什么人,可里面都忙着呢!”
被白裘披风裹成蚕蛹的林世卿勉强从毛领子和兜帽里露出眼睛鼻子,两只手扒拉下一嘴边的白绒,才算给自个儿倒出了些说话的空间,匆忙对那老仆笑了笑,转头对孟惊羽道:“惊羽,不必麻烦,我这身子早好了,再说,哪有那么娇弱?”
孟惊羽将他好不容易露出来的巴掌大的小脸重新掩在了宽大的帽檐和脖领后:“原本就瘦,这段时间又瘦了这么多——不准反抗!手快结成冰了,等下快些进屋。”
“经桓,”孟惊羽又转了头冲后面马车下来的人招了招手,待人过来后,俯过身抬起手做了一个斜切的动作,放低了声音,“堰城那边……联系纨素……”
虽然孟惊羽已经压低了声音,但林世卿就站在孟惊羽身边不远,还是隐约听到了几个字,一时听到纨素的名字有些诧异——他已经很久没在孟惊羽身边看到纨素了,也没听孟惊羽提起过,还以为是纨素出了什么事,自也没敢轻易提,而今听孟惊羽说起,才明白纨素应该是被派出去做什么事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