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荆却不肯罢休:“那为什么人可以自由来去不归路,妖不可以。”说到底,不光狐三娘纠结这个事,做为前妖王的他心里也有些纠结的。凭什么那些凡人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就得被拘禁在这里两万年之久?
子虚有些不想理他了:“众生乃万界之源。莫要小看凡人。凡人生而为人,死而为鬼,化而成仙,修而成神。出世为佛,入世为道。秉天地正气,平万物阴阳。人界定则三界清,人界兴则三界宁。”
玄荆不以为然:“谬论。”
却见小和尚向这边走来。头上两只毛耳朵,身后拖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因为喂那四个小鬼,嗜血过多。脸色异常苍白。被绛红色的霞衣映衬的身上皮肤好像透明的一般。配上没有长成的少年单薄的身材,噙着泪花的大眼睛。看得人心都软了。
他站在子虚面前,就那么仰着头看着子虚。目中露出祈求之意,却一句话也不说。
子虚脸色平静的回望着他,也不说话。
玄荆在一旁,不觉有些沉不住气。向明觉道:“你想怎样?痛快的说句话。”
明觉就跟受了多大委屈似得,眼泪忍不住就顺着苍白这脸颊往下淌。却还是不说话。
“明觉,我儿。”鬼母虚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明觉回头望着她。
鬼母向他吃力的招手:“我儿回来,到为娘身边来。”
明觉轻轻摇了摇头,眼泪却流的更凶。
鬼母见状,伏地长哭,绝望至极:“我的儿啊,你怎么能不要为娘了呢?”
正哭着,忽然眉头一皱,痛苦的倒抽一口凉气。斗篷下,她的肚子渐渐耸起。明明刚刚生下一群鬼子,这时却又像是要分娩的样子。
小和尚哭得更厉害,终是忍不住回头抓住子虚的衣袖:“阿虚,帮帮她。求你。”小和尚妖性起时,虽然油滑,但是开口求人,这是头一次。可见他前世和这鬼母,定然母子情深。
子虚却冷冷望着门外痛苦挣扎的鬼母,丝毫不为所动。
小和尚见子虚不肯出手,撒开她的衣袖又跑回鬼母的身边。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这个因为痛苦,五官都纠结在一起的妇人。
“啊呀。”玄荆低呼一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鬼母子嗣众多,饿鬼道几乎所有的饿鬼都是她的孩子。无论什么时候见她,她都挺着大肚子。但从来没人见过她生产。谁能想到,这么短的世间,她就又要临盆了。就算是鬼,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那些鬼子一经落地,立刻就在母亲身边开始相互厮杀。
鬼母接连两次分娩,早已精疲力竭。只能眼看着自己刚刚降生的孩子们互相残杀。除了哀哀痛哭,别无他法。世间最残酷的事,莫过于此。这鬼母却接连遭受了两遭。要是个人,非疯了不可。
那些小鬼,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从斗篷下钻出来,在道路上打成一团。有几个看见躺在地上的鬼母,就像突然看见的无上美味,立刻向鬼母爬去。不难想象,接下来其余的小鬼也会扑向鬼母,再次上演亲子吞噬娘亲血肉惨剧。
明觉见状,急得大叫:“别咬她,她是你们的娘。”
但那些小鬼根本不听。
明觉唰啦一下扒开自己身上的霞衣,往地上盘膝一坐,叫道:“你们要是饿,都来咬我。”
那些小鬼一看见明觉那身白晃晃的皮肉,就跟蚂蚁看见了蜜糖。一窝蜂全冲着明觉去了。瞬间爬满明觉的浑身上下。玄荆看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说道:“不行,我得去帮小和尚。要不然,咱们眼看着他被那些饿鬼要死,没法向三娘交待。”
子虚忽然道:“你知道红果怎么瞒过你跑出去的吗?”
玄荆转头:“子虚,你什么意思?”玄荆虽然口口声声不认那个徒弟,可实际上还是很在意的。毕竟是他一辈子唯一一次收徒。可惜陆红果这小姑娘和玄荆天生犯冲,这师徒俩就没有和睦的时候。最后,陆红果还撇下他这个师父,跟着青龙一个外人跑了。这件事,包括陆红果这个名字,现在就是玄荆的逆鳞。谁碰跟谁急。
子虚向门外使个眼色。
玄荆又不是傻子。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是明觉搞的鬼呗。要是换了别的时候,玄荆肯定是打折明觉双腿的心思都有。但现在,明觉浑身上下爬满老鼠似得饿鬼,眼看性命不保。他要是这个时候再踏上一脚,连那些六亲不认的饿鬼崽子都不如。他玄荆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守山大神。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呢?
但旋即他就想到了另一重,怒视着子虚:“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子虚无辜道:“我提醒过你的。让你管好自己的事。”
玄荆要是能打过子虚,现在掐死她的心都有。那算什么提醒?而且,那时候他并不大相信子虚的判断。听到子虚的话也没深想。但凡子虚再说的明白些,也不至于出现后面的事。
子虚指了指门外:“你再这样瞪着我,明觉就真死了。”
玄荆一看,还真是。小和尚的头皮都被啃下来了,露着白森森的头盖骨。但想起自己唯一的徒儿,因为这小和尚的缘故,被青龙拐跑了。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怒道:“死了活该。”
子虚不依不饶:“那你就不怕没法和狐三娘交待?”
玄荆满肚子气没出撒,一脚踢翻旁边的桌椅,黑着脸道:“外面这么大的动静,狐三娘又不是聋子。她自己的儿子,自己都不管。我操什么闲心?”说完,气冲冲向后院儿去了。
子虚明白,他多半是去找狐三娘了。话说这狐三娘也真是谨小慎微过头了。外面这鬼哭狼嚎的,难为她真沉得住气不出来。
子虚并不知道,狐三娘根本就不在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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