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阳,失陷在即,兵败退回城头的袁应泰心灰意冷,再无初任辽东经略的意气风发,以及执掌十八万大军的铁血豪气。
辽沈大败,辽东不存,自己误国误君的恶名,就算跳入太子河,千年以下也难以洗刷干净,唯有一死,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五里外野战惨败,东门外阵列而败,鞑子趁势攻入西城,东门崩溃在即,城内火药爆炸,四处都是滚滚烟火,数万乱军和数十万百姓,挣扎奔嚎,自己却没有逆天的本事。
沈阳完了,辽阳也要完了,然后是辽右,接下来是辽南,然后是辽左,直至山海关,都葬送在自己手里。可还记得众正盈朝、横扫诸党、振兴国事的抱负?可还记得撵走熊廷弼,执掌辽东大权,尽废守辽方略,意欲一举平定辽东的壮志?可还记得冷笑着不屑呵斥贺世贤、尤世功、童仲揆等人的劝谏,将兵谏沈阳的定边军忽悠去辽南死战的高高在上和得意猖狂。
望着城内四处的厮杀,望着东门外源源不断杀入的敌军,袁应泰想起了沈重的书信。
“言守者存辽,言攻者坏辽,孰是孰非?疆场溃败,纸上谈兵,孰是名将?小人有心为恶,君子存善行错,孰是好人?奸臣因私败国,忠良为公误国,孰是祸首?”
袁应泰惨然笑道:“吾为非,吾为庸将,吾为奸佞,吾为祸首也。”
“终有一问,先生大儒,可肯教吾。贱籍为民,取悦为生。匠人为民,日受盘剥。军户为民,驱死疆场。农者为民,徭役日重。商贾、文人亦是子民,何独夜夜笙歌?
吾心自明,无须辩驳。辽东塌陷,力不能救,沈阳必失,辽阳难保。唯盼大人生死之际,能有明悟!沈重顿首。”
袁应泰仰天长叹,拍墙哭道:“东林与诸党,糊涂啊!沈东海,你小小年纪比我看得通透,吾不如也!可生死之际,看破又怎样,唯有一死赎罪罢了。”
辽东巡抚张栓忽然跑了过来,对袁应泰怒道:“督师,监司高出、胡应栋翻墙逃跑,军心大乱,北城守军已然崩溃。还有城内的蒙古鞑子,变节投降建奴,杀我抵抗军卒,诱我百姓门前盛装投降,这如何是好?”
袁应泰长叹一声,对张栓说道:“你没有守城的责任,赶紧走吧!我死在这里!”
张栓急道:“督师不可,辽东危在旦夕,岂可一死了之?还请督师下令,三军南撤,也许还能保住辽南。”
袁应泰苦笑道:“沈阳已失,辽阳不保,辽东大军主力尽损于辽沈,辽东已经完了。如今残存步卒军心已乱,就是跑也难敌建奴铁骑,何谈保住辽南?你自去吧,老夫误国误民,狂妄自大擅自更易熊飞白布局,又不纳沈重和麾下大将忠言,开城纳了蒙古鞑子,致有今日之败。唯有一死遮羞,哪还有面目去见天子朝臣,以及万千受难的将士百姓。”
袁应泰说完,不理张栓,整理官服,系好宝剑,将官印挂在脖子上,命妻弟姚居秀和仆人唐世明为其悬缳,举身而上,就要自缢。张栓气得直跺脚,最后一转身,自行而去。
袁应泰高挂在空中飘飘荡荡,仅存的意识看着东西门肆虐的建州大军,最后一抹清醒消失前,只见辽阳北方白浪翻滚,汹涌的波涛穿过群山,向辽阳东门一泄千里,浊浪滔天。
天命汗站在辽阳东门城楼上,指着曾经让自己折戟沉沙、损了大将费英东的辽阳哈哈大笑,一时间只觉志得意满,天下间再无敌手。望着豪勇无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强军劲旅,天命汗挥手高呼:“我大金必胜!”
三军勇士,闻听城楼上大汗亲军的齐声复述,都不由豪气顿生,战意盎然,挥舞着兵器齐声高喝:“天命汗!天命汗!天命汗!”
天命汗仰头大笑,在三军呼喝中挥刀斜指,大喝道:“攻克辽阳,攻占全辽,与明国天子,逐鹿中原!”
“大汗威武!大金必胜!大汗威武!大金必胜!”三军的怒吼让天命汗骄狂不可一世,连连大笑,甚是猖狂。
代善瞧见父汗英雄无敌,志在天下,岂有不趁机奉承的道理,连忙挥手大呼:“父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命汗不以为忤,更是欢喜。天命汗亲军和代善亲随,也急忙呼应:“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太极、莽古尔泰也急声附和,山呼海啸遍布辽阳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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