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喧嚣之后,便是一个宁静的早晨。
一缕柔和的阳光洒下,湿润的海风徐徐吹拂,铁山仍在沉睡之中,一片祥和安宁的气氛。
铁山外的港口,百余条战船陆续抛锚,一箱箱物资被卸下,再一车车运往铁山城内,分类进入仓库进行整理。马成、蒋海山、田大壮、姜大丹、王福聚在一处,相互捶打,相互嬉闹,等着安心熟睡的沈大人,定边军同袍,还有百战余生的川浙好汉。
校场上,朝鲜侍女轻柔地撤去昨夜的狼藉,将热腾腾的米粥、馒头、鸡蛋、咸菜一一摆放整齐,为熟睡未醒的勇士准备着丰盛的早餐。
铁山东墙外的护城河上,几个巨大的水车不停转动,将清凉的山泉灌入高架的木渠。泉水清澈,汩汩而下,顺着木渠穿至城墙,流入连接城墙的石渠,再注满一个个木桶。朝鲜民夫不停地挑着担子,将泉水倒入一口口高大的铁炉中,用炭火加热沸腾后,便打开铁阀,将滚热的开水放入铁管,直入一个个露天的大池塘,形成一个个人工温泉澡堂。
陈策和童仲揆早已醒来,立在二层房顶上,观看着铁山的早晨,连连感慨不已。
童仲揆指着热火朝天的东城,对陈策笑道:“陈总兵,您看看那里,必是等会儿让三军将士洗刷征尘的地方。城墙上的铁炉,战时用来烧水伤敌,平时用来洗漱泡澡,倒是别出心裁,有意思。”
陈策点了点头,对着仓库外络绎不绝的车辆说道:“我倒是关心一早送来的物资是什么,到底有多少。从铁山外围群山间的长城,到东面湍急宽阔的大江,还有西面林立的壕沟,以及数百门火炮和铁山城内的工事民宅,可不是些许粮食就能糊弄过去的。”
童仲揆点头同意,补充道:“看来沈大人和定边军给咱们打了埋伏,只怕咱们来此不是受苦,反而是来享福了。铁山已经如此,那须弥岛乃是定边军的根本,想来更是了得,李晟所说的海外仙山,怕是十有八九乃是真的。沈大人不厚道啊,在南下辽阳的路上,对咱们用了激将法,将咱们都糊弄了。”
陈策忽然展颜,对童仲揆笑道:“本以为是穷小子配贫家女,看来咱们是攀了高枝,成了入赘大户人家的女婿了。怪不得一问起须弥岛,一问起定边军的生活,他们一个个顾左右而言他,想来定是觉得骗了咱们过意不去。只是咱们甘愿吃苦,可若是福从天降,咱们难道还非要自讨苦吃不成?哈哈…”
童仲揆也是哈哈大笑,然后感叹道:“戚家军来自宁波和义乌,都是苦哈哈出身。秦良玉麾下的白杆兵,更是苦水里泡大的。沈重那小子虽然心思阴暗,一肚子花花肠子,可有一句说得好,不可使英雄流血又流泪啊。若是真能让弟兄们过上几天好日子,也不枉跟咱们生死一场。老夫现在倒盼着早点去那须弥岛,看看被沈重和定边军半隐半藏的海外仙山,到底是怎么一个模样?”
陈策忽然坏笑道:“定边军既然心里有愧,咱们也得配合一二才是。不管须弥岛是神山也罢,是仙山也好,等上了海岛,你我总得矫情一番,来一出大义相责的戏码,否则岂不是让沈小子白白忽悠了咱们。”
童仲揆哈哈一笑,嘻嘻笑道:“正该如此,你我都是那小子的爷爷辈,吃的盐比他吃的饭都多,过的桥比他走得路还远,这次阴沟里翻船,上了这小子的恶当,岂有不趁机发作一番的道理。咱们就吃着沈小子的粮,花着沈小子的饷,用着沈小子的军备,还得老气横秋教训这小子一番才是。”
两个老奸巨猾的老头,相互而视,哈哈大笑。
当朝阳变成骄阳,铁山城内的宅门先后打开,三三两两的川浙男儿和定边军骑兵,纷纷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走出了大门。告别了辽东千里的烽烟,雄城铁山虎踞龙盘,一夜的歌舞,一夜的美食,一夜的烈酒,一夜的吹牛,一夜的安心睡眠,如同生活在梦中。
王福麾下定边军,指引着万余好汉,穿过干净的街巷,越过宽阔的街道,走入芳香的校场,坐在洁净的桌案旁,看着丰盛的早餐,口水横流。
沈重狗腿子一般,领着陈策、童仲揆等川浙将领,步入校场中心,坐在华丽的大圆桌上。朝鲜侍女熟练地送上热乎乎的米粥,冒着白气酥软的馒头,剥好的白嫩嫩鸡子,便流水般退去。
沈重刚要开口,陈策、童仲揆便给了他一个白眼,自行端起木碗,将一大口飘香的米粥吞下,然后自顾自举筷夹起咸菜,就着白白的大馒头大吃,将心虚的沈重冷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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