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辽右,山林郁郁葱葱,花草茂密成片。
镇江城外的夜幕下,半人高的花草丛中,趴伏着二百二十五条好汉,正是广宁练兵游击毛文龙部。
王一宁不时伸出头去,望着夜幕下漆黑肃静的镇江,焦急的心境一览无余。毛文龙平躺在草丛中,望着闪烁的繁星默默出神,坚毅的双眼透出一种决绝的平静。
忽然王一丁一扯毛文龙,毛文龙立即翻身向镇江望去,只见西墙上一支火把,似有意又似无意摆动了几下,便又恢复正常。平静了一会儿,又一支火把做出了相同的摆动,然后再无动静。
王一宁看向毛文龙,低声询问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信不信他?”
毛文龙嘿嘿一笑,然后冷声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凡事不赌一把,谁知道结果。信!要么死,要么赢,总比在广宁半死不活强。”
毛文龙回头下令,十人一组便向镇江西门疾驰。借着夜幕的掩护,西墙上没有半点动静,二百二十五人终于在西门下重新聚集。
毛文龙大手一挥,二百余人迅捷无声,以镇江西门为中心,散开一个扇形,静静趴伏在地,等着内应开门。
急促地呼吸,黑暗中潜藏,仿佛经历了许久,方听到西门吱呀响动,然后从半开的门缝中,走出几条人影。
毛文龙和王一宁急速起身迎上,毛文龙全神戒备,盯着面前的人影,低声喝问:“可是佟养真?”
那人影露出白牙一笑,低声回道:“中军陈良策!”
毛文龙呼出一口气,便待再问。陈良策却挥手制止,低声说道:“十一个真鞑子,一百个假鞑子,包括佟养真和他的儿子、侄子,都在府衙刚刚休息,正是动手的时机!跟我来,速度要快,动作要轻!”
陈良策转身就走,毛文龙和王一宁对视一眼,决然便走,二百余条好汉生死相随,一一侧身入城,顺着街巷向府衙冲去。
一路上,若干个值守士卒,忽然暴起动手,将领头的鞑子按倒杀死,然后会合众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府衙门外。陈良策一声猫叫,府衙左右冲过来二十余个大汉,肩上皆扛着木梯,也不和大伙搭腔,直接竖起木梯,轻轻靠在墙上。
陈良策领着麾下第一波上墙,毛文龙一挥手,领着自己亲兵也抢身而上。陈良策在墙头绑好绳头,然后放下打了无数绳结的粗绳,便伏身攀岩而下,毛文龙也学着他们,领着亲兵下墙。
陈良策命令麾下打开府衙大门,低声指着宅子向毛文龙说明地形。毛文龙唤来亲兵,一一吩咐任务,亲兵便回身分派人手,迅速组成十几个攻击小队。
毛文龙眼看准备得差不多,便大手一挥,和陈良策、王一宁率领大伙一举向府衙内摸去,在黑夜中开始杀戮。当一声惨叫惊醒了熟睡的守卫,偷袭变成强攻,明军杀声惊动了沉睡的镇江,镇江府衙燃起了熊熊大火,陪着镇江百姓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须弥岛码头上,沈重迎风而立,目视着远处的海天一线,等着孙隆的座船靠港。
军情处一名将校急促走到沈重身边,低声说道:“大人,昨夜镇江有变,一支明军偷袭镇江得手,全歼守军,活捉了佟养真和其子侄。但事前、事后均未与我军联系,我军哨探正与其接触,目前其身份尚不明确。”
沈重笑道:“我知道是谁,必是王化贞麾下的练兵游击,毛文龙。立即派人与他接触,传我军令,马上带着镇江百姓向铁山躲避,鞑子的报复就要来了,不要伤及无辜的百姓。”
那军情处的将校身体一震,想不到大人还有另外的情报系统,比军情处了解的更快,也更清楚,不由对沈重又尊敬又骇然。
沈重笑盈盈看着误会远去的部下,然后回头对一脸虚情假意跑来的孙隆笑道:“数月间,千里往返两次,孙公公为谁而来?”
孙隆仰天一笑道:“为小子的身家性命、荣华富贵而来。”
沈重对身边的马成怒道:“送客!”
孙隆忙道:“哎哎,小子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咱家真是为你而来!”
沈重撇着嘴气道:“送客,马上!”
孙隆两手高举,投降道:“行!你真行!好了,是为咱家自己而来。”
沈重回身走到孙隆身边,一把揽住孙隆的肩膀,亲热引路,还冲着马成笑道:“隆重招待,海鲜大宴,外加桑拿三温暖。”
一瓢水浇下,一股热气随着白烟升起,木屋内的温度越来越高,孙隆和沈重皆是浑身大汗,连连喝着海水冷却的青竹酒降温。
孙隆对沈重不好意思笑道:“事情就是这样,魏公公让我来,一是确立主从,二是要钱,最好现在就能给他。”
沈重一杯清凉下去,不停打着嗝,好半天才平复下来。然后瞟着孙隆问道:“老孙,万历年间,你也风光无限,先帝继位后,过个富家翁也不是问题。说句难听话,怕是傲视公侯勋贵,也不是太过夸张。您告诉小子,这么大岁数了,好容易平平安安从死人堆里逃出来,你到底还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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