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苦笑道:“不肯强攻,不肯死守,不可拘束。不可受苦,不能薄待,不能严惩。战前必与沟通,战后必行重赏,无奇策难以服众。无人情难以收心,厚辎重方敢言战,留退路方敢纵横。东海,听了你麾下那些良将侃侃而谈,孙承宗汗流浃背,立即收了降服他们的心思。”
沈重得意地哈哈大笑,半晌抹着眼泪问道:“定边军战功赫赫,孙承宗为何说他们最弱?”
魏忠贤鄙夷道:“咱家和孙学士至此方知,若无良策,若无保障。若无退路,若无优势,即便以军法逼其死战,可定边军旦有一败,便会打回原形,重新变成混吃等死的兵痞,再不复强军之势。”
沈重坏笑道:“胡说八道,哪有你们说得这般严重。”
魏忠贤没好气道:“定边军上上下下,一个个桀骜不驯,自诩为第一强军。浑没将九边精锐和建州八旗放在眼里。可是沈东海,咱家倒要问问你,你领着定边军打过一次血战么?”
瞧着一脸不忿的沈重,魏忠贤冷声喝道:“若非建州空虚。骑兵营敢攻赫图阿拉?若非雄城火器,辽阳军敢抗奴酋?若非浑水摸鱼,定边军敢战辽沈?若非占尽便宜,你沈东海敢领着他们肆虐辽沈?除了逼不得已的辽阳,还有凤凰城胡大柱那个傻小子,你定边军何时打过一次恶仗?避实击虚。飘忽不定,还不如老实巴交的九边土司之兵!”
沈重得意道:“自古征战,一是兵略二是强军,哪有分开计算的道理,此正说明我定边军乃第一强军是也。”
魏忠贤没好气道:“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秤分金,大分女人。骑兵营一人三骑,步兵营一人三甲,定边军辎重如山,一个个匪气冲天。定边军战绩皆出自你沈东海的苦心积虑,可是看看你把定边军惯成什么样子,猖狂地在孙学士面前大言,定边军若屈居老二,则天下再无第一。难怪孙学士感概,知定边军将领,始知定边军,乃知沈东海,定边军根本不是你用来征战辽东的,而是专为劫掠四海而准备的。”
瞧着沈重得意洋洋的样子,魏忠贤忽然一笑,对沈重说道:“故咱家和孙学士便知,沈东海早已意在四海,布局在先了。所以你不怕咱家和孙承宗觊觎,因为除了你别人根本用不好定边军,若是强夺了过去再毁了劲旅,谁都无法向天下交代。所以沈东海之患不在外,而在定边军之内。”
沈重晒然笑道:“强词夺理,胡编臆造!”
魏忠贤笑道:“咱家出手,罢了东海辽东监军之职,当时离军回家的怕有三千余人吧,若非东海赴京弄了个威海伯,恐怕还有更多。此次东海放弃爵位,交回定边军,欲以白身领着万余草民,远赴万里当海匪,三军虽不敢反对却人心浮动,这才是东海的心腹之患。”
沈重瞪着魏忠贤,冷然问道:“所以呢?”
魏忠贤笑道:“所以东海赴京,先以开拓海外、华夏万年,说服天子全力支持,让定边军重新看到希望,定边军虽无,他们却仍是天子亲军,只不过暂时没了身份而已。难怪自你入狱,皇爷便移驾军营,原来是帮东海稳定军心啊。”
沈重冷笑道:“有先必有后了,倒要请教魏公。”
魏忠贤笑道:“夸大东林谋算的危局,让定边军感受冷暖,尝尽屈辱,从而激起三军之怒,振奋三军傲骨,宁可远赴万里,不为庸臣驱使,做那疆场冤魂。”
沈重冷声问道:“还有么?”
魏忠贤哈哈一笑,摇头感叹道:“以恢弘大剧煽动民意,决绝反击一举压倒东林,以无上荣耀归于定边,以天下英雄名动九州。这便是告诉三军将士,东海不败,定边军不败,定边军之荣耀和出路,皆在东海一念,皆从东海一身也。”
沈重冷笑不语,魏忠贤呵呵笑道:“东海以为,孙学士赴刑部见你,真是为了银子和强军么?”
沈重冷笑道:“东海对大学士一向高瞻仰止,就是今日对魏公也是自叹弗如,岂能知晓你们这些宰执的心思?”
看到沈重沉稳不再,如同被拆穿后处于暴怒的边缘,魏忠贤十分得意,连连大笑。
看着沈重不耐,魏忠贤便忽然一笑,对沈重问道:“孙学士只是以此借口去看看你罢了!东海十四岁著书指点萨尔浒,十五岁征建州守辽阳底定辽东,十六岁功成身退布局铁山,十七岁横扫辽沈救困浑河,十八岁三路疑兵纵横全辽。如今又要放弃权势富贵,赴万里之遥为天子国家开拓海外。思之东海生平,放弃逍遥快活,获罪天下文人,不恋权势一力撑天,不计荣辱一心为国,千古之下可有几人?咱家倒要问问,东海之志到底为何?”
沈重冷笑道:“折腾,唯痛快二字罢了。”
魏忠贤笑道:“此虚言尔,东海何以隐晦抱负?咱家曾问孙承宗,天子放任信之不疑,而定边又如同东海私军,若是此子借朝廷之力而逞其私欲,日后可会海外称王?东海可知,孙承宗如何作答?”
沈重冷哼道:“当预作布置,防患于未然也!”
魏忠贤哈哈大笑,指着沈重骂道:“你小子不知好歹,人家孙承宗可是对你评价甚高。当时孙承宗说道,定边军匪气十足,然个个皆知华夏大义,人人皆有天子国家,东海若有异心,怎会行此不智之举。况此子虽凉薄无情,却从无一害于国家民族,此子虽手段歹毒,无所顾忌,却从无一背于天子大明,若抛开门户之见,此子实乃国之忠良也!”
沈重终于愤怒了,扬声喝问道:“魏公今日所言,还有和孙承宗的密谋,到底所为何事?”
魏忠贤指着沈重哈哈笑道:“原来满朝忠正皆是误国庸臣,而骂名滚滚的奸佞小人,居然秉持大义,严守三纲,竟是一个难得的忠良。沈东海,咱家既识你的真心,方敢对你肺腑而言。只是你小小年纪,机变百出,又是个出了名的趋利避凶、自私自利的小人,怎么会是个圣人子弟?”
沈重冷笑道:“因为我知道什么是华夏沦丧,百年国耻。你们一个个只知争权夺利,醉生梦死,一刀刀割我华夏之肉,一锉锉刮我大明之骨,我无能改变天下,又不愿雪上加霜,便只好回补延续。天启二年,嘿嘿,还有二十二年!”
见魏忠贤没有听懂,沈重也不解释,对他冷笑道:“魏公说得没错,不是你们要我走,而是东海自己愿去。孙承宗既已放出了辽东的吞金猛兽,我若不去海外,天子必加辽饷,一旦民力枯竭,颠覆就在旦夕!”
魏忠贤笑道:“除了孙承宗,还有一个原因。”
沈重愕然道:“什么?”
魏忠贤冷笑道:“两广急报,红毛番袭击了厦门、香山澳,被水师击退后,又占了澎湖诸岛!一月间,劫掠商船六百艘,虏获百姓数千人,正在澎湖筑堡,意在封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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