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酒液中就起了一连串细小的气泡。
不多时,硬壳的一角便开始松动,有一只虫子费力的钻了出来。
和那些动辄就长得狰狞任性的蛊虫不同,它的模样竟极为正常,甚至称得上是平平无奇,头目牙齿耳鼻尽具,体型大约只有指甲盖大小,通体赤红。
它的姿态也极为淡定,既没有拼命的蠕动,也没有扭曲着攀爬,而是直愣愣的泡在了酒液中,连吱一声的举动都没来得及做出来,便须臾糜散。
紧接着,有丝丝缕缕的雾气从酒液中冒了出来,袅袅而升,轻飘飘的罩在了酒坛的上空。
“倒酒。”
郑元郎见状,朗声道。
“好……”
辛辛苦苦以自己的鲜血喂养了多年的蜃,居然在一朝化为乌有。
周伯心中大恸,连眉毛和胡子都剧烈的颤抖起来,但此刻他没有缅怀它的心情,而是无奈的起身,将每个酒碗都斟了七分满,推到了众人的面前。
“请。”
郑元郎端起酒碗,用指甲蘸了几滴酒,向空中弹了三下,说道。
“要喝你自己喝去!”
吴玉姬厌恶的说道。
并非是她故意要跟他过不去,而是酒碗中的液体太过浑浊了,带着可疑的血丝和肉屑不说,还拖着虫子腹中的脏器,看着实在是令人倒胃口。
“我喝。”
许含章却若无其事的掀起了皂纱的一角,右手捧起了酒碗,小口小口的啜饮着。
“好酒!”
凌审行紧跟其后,痛快的一饮而尽,然后抹了抹唇角,将酒碗倒扣在桌案上。
凌准依样照做。
“凌家阿兄……”
吴玉姬先是一怔,接着犹豫了一阵子,终是咬了咬牙,将酒液包在口中,极为难受的吞咽了下去。
“老丈,在下不胜酒力,这碗就让给你了。”
郑元郎则大喇喇的把自己面前的酒碗推到了周伯的手边,嬉皮笑脸道。
“鹭涛清彻,蜃阁化城重。”
那边的崔异一面慢条斯理的饮着酒,一面再次侧过头来,对许含章解释道:“所谓海市蜃楼的来历,其实和那巫咸国的传说一样,都是胡说八道居多,当不得真的。但南诏人从中得了机巧,便趁水蚌于圆月之夜张壳时将它放置而入,食其肉、饮其血、化其珠,吸其日月之精华,天地之灵气。待得再上岸时,它就成了所谓的‘蜃’,能让人永久沉浸在无边的幻觉中,把梦境中发生的一切都当成现实。毒蝇蕈或其它迷药所造成的致幻,只是一时的,如有外力干扰,便能及时清醒过来;它所产生的效用,却是一世的,除非是那人到了临死的那一刻,才能真正的恢复神智。”
“不过,它每日都需要饮一杯活人的血,才能保持身上的邪性。”
“而它最怕的,是酒。据说……这种集怨而生的物事……皆能得酒而解,化忧解怨,其形当消……饮之,可暂回旧日……旁观……停留……切莫,插手……”
崔异的语句变得断断续续的,声音也低了下去,渐至微不可闻。
‘啪’的一声。
一个酒碗不知被谁的胳膊给碰到了地上,顿时碎成了两半,残渣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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