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郑元郎霍地站起,巧妙的挡住了吴玉姬的视线,又闪电般摘下了崔异脑袋上扣着的帷帽,重重的压在了许含章的头上,然后扯出一角卷起的皂纱,将她的头脸遮了个严严实实。
“嘶……”
许含章只觉自己的天灵盖都快被震碎了,却又不好抱怨什么。
毕竟她手上还有很多事亟待解决,故不适合同吴娘子叙旧,以免会节外生枝,或是不慎牵连到对方,就不太好了。
“她脸上生了痔疮……哦不,是生了疮,所以得好好的遮着,不能见人。”
郑元郎施施然坐下,对吴玉姬解释道。
“啊?”
吴玉姬闻言一愣,随即犹豫了片刻,说道:“这位娘子,如果你久治未愈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方子,说不定……你能用得上。”
她平日里最是爱惜容貌的,即便是被蚊子咬了个小疙瘩出来,也会心疼不已。
“我家隔壁有一间医馆,虽然名气不见得大,但医术是极好的。这个方子,就是我从那里得来的——用黄芪、白芨、白丁香、辛夷、川芎、桑白皮、白僵蚕捣碎了,再拿蜂蜜调匀,每日晨起敷脸,再用淘米水洗去,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慢慢的好起来的。”
她想着同为女子,对方既然是面上有恙了,那心里一定也不会好受,便把从凌端那里要来的秘方给了她。
“多谢。”
许含章很是惊讶,旋即释然的一笑。
犹记得自己当初去到凌准的家中时,这位吴娘子的态度并不是很友善。
看来只要把凌准这个招蜂引蝶的大祸害撇开了,对方便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儿。
“你是怎么出来的?”
郑元郎可没心思跟她探讨什么美容的方子,索性直奔主题道。
“进去以前,你们不是说过了么?只要不插手,很快就能出来了啊。”
吴玉姬很不解他为何会这样问。
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但她自进入蜃景后,确实做到了安分守己的旁观,没有去插手。
因为,她实在是找不到一处值得让自己插手的地方。
她所看到的,尽是些鸡毛蒜皮、蜚短流长的琐事。
譬如她娘今天为了一把葱就能跟人吵起来,明天为了一句话也能跟人骂起来,后天因为饭煮糊了,便能把她和爹都训上一顿。
譬如她爹是个窝囊到极点的性子,只会木着一张老脸,老老实实的听着,然后吭哧吭哧的刨几口饭,再憨笑两声,就当是揭过了此事。
譬如她一直穿不到像样的新衣,只能捡表姐妹们的旧衣服凑合,既不合身,颜色又不鲜亮,看着十分寒碜。
譬如她即使得了‘重生’的机缘,日子慢慢的好过了起来,却仍有诸多不如意之处。
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始终对她不冷不热的,甚至于熟视无睹。而且,他从外面拐了个陌生的小娘子回来不说,紧接着又弄了个妖娆的胡姬进屋,让她好生不安。
爹娘则始终不同意她出面去和人谈生意赚大钱,宁愿在细节上吃闷亏,或是干脆出去做工,也不愿让她牵涉过深,还说从商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事,远不如绣花和做菜来得实惠。
她越看越觉得气闷,越看越觉得不耐烦。
然后,她就稀里糊涂的出来了。
“……”
早在她愁眉苦脸的抱怨时,郑元郎便想通了此节。
既然蜃景是对应每个人的意识而生的,那越是过得简单,想得简单的人,便越容易抽身而退。
同理,越是过得坎坷,活得辛酸的人,便越容易深陷其中,不断的领略到成倍的痛苦。
真是冤孽啊!
时间渐渐流逝。
吴玉姬有好几次都险些失去耐心,想去把凌准摇醒,只是想着那句不要插手的提醒,便强行压抑着心头的不安,继续被动的等待。
许含章则是微微眯着眼,将几人的脸都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遍。
其中凌准的表情是最为丰富的,时而皱眉,时而冷笑,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哀哀切切。
他二叔则是以怅然和迷惘居多,没有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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