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的恍惚,玄衣白领处的八爪金龙预示着来人的显赫,惊醒了青陵神思,退了几步跪倒在地:“嫔妾不知皇上驾临,失礼之处还请皇上恕罪。”
“说来也是奇怪,往年到了四五月,槐蕊也就谢了,今年反而开到了六月,朕也是路过御锦轩,闻香而来,不想却遇到你,没有吓到你吧。”皇上走过来停在青陵身前,伸出手。
青陵只好把手放在皇上手里,修长的大手十分温润,略一使力,拉起青陵。
青陵不知皇上深夜驾临,是否要歇在此处,一颗心怦怦直跳,面上却不动声色,乖巧的站在一边。
皇上却没有进去的意思,坐在石凳上,“你也来坐。”
青陵慢慢挨过身子,依着石凳坐下,院子里一时就静得只有二人呼吸。手足无措间,瞥到绫帕里的槐米,伸出手指扒拉着,心里却在揣摩皇上来此的用意。
皇上眼光落在那双纤细的手指上,眼底寒凉淡了许多,轻轻念到:“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如此,便是槐蕊留香之意吧。就算来得迟了,也不辜负了这良辰美景。”说着青陵的双手已经被他握在温暖的手心,一双俊目凝在她的脸上。
时光从未这般静好,青陵从未与男子这般亲好,霎时脸红如血,耳边滚烫,她抽不出手,只好顺着皇上的话茬说道:“皇上说的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今夜御锦轩月华如水,槐香馥郁,怎可没有香茗,皇上容嫔妾沏香茶来吃。”
皇上略感意外,嘴角现出一丝清冽的笑意,“朕不知道,在你身上还能看出一点书香气息来,若说应景,箫声清越悠远,也是不能缺的,只是此时此地传出箫声,明日你这御锦轩又该不安宁了。”
青陵一怔,明眸中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疑惑,皇上竟然会通透至此,怎的当日他手捏桃花插于贤妃鬓间,怎就不顾贤妃会不安宁呢?
这就是圣心难测吗?
“罢了,朕也不能在这儿久坐,承德干旱,二十多天都没降雨,明日朕要出巡,大概要耽误个四五天,等朕回来,再喝你的香茗吧。”说着起了身,俊目流转间看到了青陵的****的双脚,随即说道:“地上凉,下次出来记得穿上鞋子,不要让朕担心。”
青陵双手才被皇上松开,不想皇上目光又落在脚上。听到此言,她低着头更是手足无措,一个才晋封的常在,何劳皇上担心二字,听到远去的脚步声,抬起头,皇上已经走过了垂花月牙拱门,留给她一个清寂峻拔的背影。
青陵回到寝殿,躺在黄梨木雕花的大床上,雕着穿叶飞花的窗幔边儿,总觉得刚才的一幕如梦境一般虚幻,倒是帐子外的梅芯听到她翻身,小声问道:“常在醒了?是箫声惊扰了常在安睡吗?”
青陵侧耳细听,方才问道,“这大半夜的哪还有箫声,是你听错了。”
“怎会,分明就是箫声,好像是漱芳斋方向传来的。”梅芯爬起来打开窗子,的确有悠远空明的箫音飘来。
青陵细细听着,隐隐竟是那曲《疑是故人来》。
“微风惊暮坐,临牖思悠哉。
开门复动竹,疑是故人来。
时滴枝上露,稍沾阶下苔。
何当一入幌,为拂绿琴埃。”
这不是今夜和皇上随口说起的几句吗?怎么就这么凑巧有了箫声,莫不是吹给她听的吗?她是皇上哪门子的故人呢?
“常在,夜半三更的能在后宫里吹箫的人也只有皇上吧,只是箫声清朗,好似吹箫人心情不错呢!”梅芯打了个哈欠猜测。
“关上窗子睡吧,兴许不是皇上,是哪位留宿宫内的王爷也不可知,明天去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青陵嘴上掩饰,心底异常波动,疑问重重。空明的箫声,清寂的背影竟让她一夜辗转。
因为皇上尚未临幸,次日晨起,按照宫里的规矩青陵不用去给皇贵妃请安。
将宫人们召集到院子里,昨天忙没顾上训话,但是作为御静轩的主位常在,这个过场还是要走的。
曾是鸿胪寺卿嫡长女的她,从小学的就是掌家理事,而驭人之术并非皇家专利,青陵在祖母跟前长大,得祖母悉心指点,心知驾驭几个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她面无波澜,坐在厅台高处的主座上,沉默不语,只是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跪了一地的宫人,慢慢抿着一碗热茶。
主子长时间的沉默,看在下人眼里就是威压和震慑,院子里果真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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