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过去追,歆芸叫住了我:“算了,他们会抓到他的,走吧,咱们去他的房间等着。”
我看向车里,蔚岚正用眼神询问我,她是否需要下车,我摇了摇头,虽然不是太懂精神病,但总觉得,人少点对病人的刺激会弱一些。
歆芸走过来,搂着我的胳膊,缓步朝前面的大楼走去,蔚岚开车去找车位了。
进了大楼,里面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医院的大夫,比病人都多吧?”我小声问。
“后天大年三十,可能都接回家过年了。”歆芸叹道,带我拐进走廊,来到105房间门口,门开着,里面的设施很简陋,跟学生宿舍差不多,只不过是单人间,我注意到,房间里所有坚硬、尖锐的物件,包括床头、桌角等,都用胶带包着一层厚厚的海绵,许是为了防备病人自杀。
“坐吧。”歆芸指了指椅子,我坐在上面,椅子摇摇欲坠,咯吱咯吱直响,很老旧。
“这是你爸的病房吧?”我问,歆芸点头。
“那你妈妈呢?”我又问。
“自杀了。”宋歆芸目无表情地说。
我说了声对不起,不好再往下问,歆芸没有坐,慢慢地在房间里走,用指尖去触及一些东西,像是在感受她爸爸平时在这个房间里的生活。
不多时,走廊里传来一阵喧闹,歆芸爸爸被拿两个白大褂给抓了回来,其中一个好像认识歆芸,很客气地微微鞠躬:“宋小姐,你来了。”
“你们先出去吧。”歆芸说。
“可是——”另一个年轻的白大褂想说什么,但是被之前鞠躬的那个白大褂给拉出去,将门关上。
歆芸爸爸勾着头,靠在门里面,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动物那样瑟缩着,歆芸过去,还没等走到他面前,歆芸爸爸就一哈腰,从歆芸旁边钻过,直奔我而来,我下意识地伸手,要撑住歆芸爸爸的肩膀,咬我咋办,但他并未扑过来,而是折身跳到了床上,手舞足蹈地唱起什么歌,含混的粤语,夹着一些方言,我听不懂。
“爸……”歆芸凄声叫了一句,歆芸爸爸停顿,低头看了歆芸一眼,又继续跳舞,脏兮兮的拖鞋踩得床单上到处都是脚印。
歆芸走到床边,抓住了她爸爸的手,又抱着他的大腿,感觉歆芸爸爸宽松的病号服裤子里的肢体非常细,手脚也都瘦骨嶙峋,正常人不会这么瘦的。
“阿兰,是你么?”歆芸爸爸捧起歆芸的脸问。
“爸,我是阿美。”
“阿美,阿兰呢?”歆芸爸爸问。
“妈妈……妈妈出国了。”歆芸眼泪汪汪地说。
“你骗我!阿兰死了!跳楼死的!死的惨啊,脖子都摔断了……”歆芸爸爸慢慢坐在床上,双目空洞地看着对面的墙壁,忽地,他将视线射向我,“你是谁!”
“我是……”
“爸,他是我男朋友,叫张东辰。”歆芸抢过话头,把我拉了过去。
“噢,”歆芸爸爸点了点头,不再看我,“都长大了。”
“是啊,爸,你不是一直催我找个男朋友嘛,我这次就是特意带他回来看你的!”歆芸笑道。
歆芸爸爸又抬头看看我,面露欣喜,伸手掏向自己口袋,像是要拿什么东西,但他什么都没摸到,抽出手,表情再次黯淡下去,低下头:“要是你阿姊也能来就好了。”
歆芸叹了口气,松开我,蹲在地上,握住她爸爸的手:“爸,我姐都失踪那么多年了,你别想了。”
“都是亲生骨肉,怎能不想。”歆芸爸爸慢悠悠地说,这个时候看上去还挺正常的。
“不许你想她,只许你想我!”歆芸娇嗲地说。
“好好,只想你,不想她!”歆芸爸爸笑了,摸了摸歆芸的脸,却又突然晴转多云,忽地起身,膝盖把歆芸顶了一个屁墩儿。
我赶紧扶起歆芸,她爸爸跑向门口,打开门,飞奔而出,边跑边喊:“阿兰,起风啦,不要去楼上啊!”
我扶起歆芸,她的下巴被磕红了,我俩追了出去,幸亏那两个白大褂都在走廊里,截住了歆芸爸爸,一边一个,把他架了起来,跟拎小鸡子似得拎回来,歆芸爸爸两腿凌空蹬踏,哭着喊着,被白大褂弄房间。
“锁上吧,赵大夫。”歆芸轻声说,两个大夫出来,将门上锁。
“走吧。”歆芸挽着我的胳膊,向大楼门口走去。
“这就看完了?”我皱眉问。
“时间长了会刺激到他,让他变得暴躁,上次我来看他,他差点掐死我。”歆芸颓然道。
我叹了口气,没想到她爸爸会是这样,本来我寻思着,想把他接出来一起吃个晚饭啥的,看来是不行。
出了大门,歆芸跟那个赵大夫嘱咐了两句,便和我走向奔驰车。
上车出了精神病院,我坐在后座陪着歆芸,问她住院费用上是否紧张,别的忙帮不上,只能从钱上使使劲儿。
“谢谢老板,”歆芸苦笑,靠进我肩膀里,“我把之前家里剩下的所有钱,都捐给这家医院了,让他们好好照顾我爸,然后,身无分文、漫无目的地北上,流浪了一个多月,最终遇见了你,谢谢你,东辰,你让我又燃起从头再来的希望!”
“那就好,家里还有其他人么,爷爷奶奶之类?”我又问。
歆芸摇头:“只剩一个爸爸。”
“那……你那个姐姐又是怎么回事?”我问。
“姐姐7、8岁的时候,就被人拐走了,至今生死未卜,本来都把她给忘了,爸爸犯病之后,才会经常念叨起她。”歆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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