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王爷以前跟他开玩笑,问他这段经历是不是堪称童年阴影。
他半真半假回答道:“七岁八岁狗都嫌,更何况是人呢?”不说在意,也不说不在意。
他老爹不再打趣他。他觉得男孩子在意不在意容貌都很正常,没有必要大惊小怪。
慎王爷是少见的长辈。他一向对异己的行为和思想充满包容和理解。若凌离是别家的孩子,早就家法伺候,硬逼着他改成大多数人的样子。
凌离原以为,自己的老爹应当是全世界最正常的人了。别的小孩聊起他们的家人,都觉得自己的爹娘不可理喻。饶是不可理喻,还胁迫他们,必须改正,不然就是不孝。所谓的“改正”,即变成和他们一样,蛮横而不讲道理。“不孝”的结果,就是不如打死算数。因为孝居百行之先,你若是不孝,就是罪大恶极之人,比那些小偷小摸的人更加可恶,更加该死。
慎王爷自己是一个跳出这种怪圈的人,凌离很尊敬他。正是那次去看德妃让他发现,老爹也有失去理智的时候。
那时候的凌离是粉嫩粉嫩的一团,唇红齿白。他笑起来,眼睛是两个弯弯的月牙儿,眼神干净。就连太后宫里的人,也常常为了抢凌离跟前的差事而争吵。她们当然不敢对着慎王世子动手动脚,但是,每次凌离跟着老爹拜见太后,她们暌违的目光,让凌离这等没脸没皮的人都莫名紧张起来,只怕自己一不留神,便被一群饥渴的宫女吃抹干净。
凌离记得那是个菖莆花开的季节。
这花开得妖气十足,他想摘一朵回去,又怕别人说他。便想,若是真的喜欢,下次再来采好了。
他的亲祖母是一个很有气派的女人,看起来很厉害,是个当主子的料。
只可惜被一个周慧死死地压住了,她注定翻不过身来。
慎王从来不拿她当自己的亲身母亲来看,只是周慧一时圣母心发作,叫他去看看德妃,让他们母子团聚。
凌离因为事不关己,思考问题更加冷静。他觉得周慧明知德妃母子不和,是特地让他们父子俩过去添堵的。
当然,这是他后来揣摩出来的。
他和父亲离德妃远远的,好像她患了时疫一样。
凌离已经不记得她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或者是戴了什么首饰。他只记得德妃是一个精神矍铄的妇人,保养得当,神色颇为骄傲。
慎王和德妃说了什么,他没在心上。他满心想着菖莆花,到底要不要摘呢?
德妃让他上去,他乖乖走上去。德妃伸出手,想摸他的头。凌离还没觉得怎么样,他的老爹慎王却是暴走了。
他冲上去,把凌离护在怀里,一脸警惕地看着他的亲娘。他把凌离抱到怀里,一言不发,就这样走了。
凌离难以忘记德妃的表情。
她当时的表情好像哭,又好像在笑。她的手指还伸在空中,微微颤抖,仿佛那已经不再是她的手指。
当然,凌离只是可怜她。他更加纠结的,是他最终还是没能把那朵菖蒲花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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