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后的永安城,城墙、房屋留下洪水退去时的斑斑劣迹,大街上是淤泥不堪的浑浊,以及人们疲惫不堪十分沮丧的神情。车队从县衙出发,押着响马山的贼头罗罡,大摇大摆地横穿街市,倒也引起平民百姓的围观,遥头叹息,如今的世道当真匪患成灾,以后的日子更加艰难了。
赵东辰坐在车里,随着马车晃晃悠悠,忽闻路边有人哀哭,断断续续,连绵好几里。忍不住好奇,赵东辰掀开帘子,这才发现永安城多了很多难民,他们一个个衣不遮体、脏发垢脸杵着木棍,或坐、或站、或恭着腰,可怜巴巴地向别人伸手要饭吃。
这场洪水之灾,是熹宗、崇祯年间自然灾害,破坏力最强的自然事故。据史书记载,共有七省一百五十二万人受灾,因洪水倒塌的房屋不计其数,长江流域溃坝堤口多达八十处,致使十几万平民百姓丧生,更有几十万人无家可归,在背井离乡乞讨的过程中,死尸荒野,惨不忍睹。
赵东辰眼见永安城一夜之间,成了难民的聚集地,可想而知,这场洪水夺走多少条人命,摧毁多少亩良田。历代改朝换代,除了君王昏庸无道,最根本的原因是自然灾害。自然灾害一旦发生,如果朝廷不作妥善安置,安置这些无家可归的难民。那么,这些难民很可能就会,置死地而后生,产生暴动。设想一下,如果朝廷不管难民的死活,那就说明君王到了麻木不仁的地步。君王不爱惜他的子民,他的子民如何心甘情愿地忍气吞声坐着等死!
车队缓慢前行,由于大批难民涌入城内,造成街道拥挤不堪,偶尔发生难民抢夺食物,造成误会大打出手。陆允中吩咐几个带刀兵士,亮出兵器,必要时可以采取手段强行驱逐,为车队开辟道路。
很快,一队人马赶了过来,他们是候补知县孙耀文的兵。在古代,读书人中了举人,便可以做官。到了明代末年,想做官,除了中举,还可以花银子买个候补官员,这就是腐败的迹象。
孙耀文当了两天县官,正是永安境内大批难民进城之际。为了维护城内治安,也是为了杜绝难民带来瘟疫,孙耀文严令,凡是外地来的难民一律驱逐,若有反抗者杀无赦。
然而,这些难民为了逃难,不得不背井离乡,历经千辛万苦死里逃生进了城,本想逃过一劫,却没想到县令大人不顾他们的死活,强行驱逐。县令大人无视他们的死活,难民们早已将生死度身事外,横竖都是死,不如和他们拼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孙耀文的兵见这些刁民不仅不配合,还有越轨的举动,企图反抗。一怒之下,这几个兵抓着年老虚弱的难民推倒在地,一顿拳脚,打得难民口吐鲜血,哀叫连连。
陆允中见孙耀文的兵欺负难民,只是撇了一眼,没有阻止的意思。师爷李宗明也是一丘之貉,无视难民的生死,在他眼里,这些难民都是贱命一条,死不足惜。
或许,这就是古代的尊卑有别,卑贱的人烂命一条,还不如财主家养的一条狗。
赵东辰听到那个年老的难民被殴打得惨叫,那种撕心裂肺的场面,令周围的难民痛哭流涕,却也没人阻止。车队继续前进,很快将那个被打的难民抛在车后。赵东辰掀开帘子,回头瞭望,心里的一根弦像是被什么东西绷住,久久不得平静。
终于,赵东辰坐不住了,他无法容忍,当兵的欺负老百姓。
“停车!”赵东辰语气激动,强而有力地说。
陆允中愣了一下,挥手示意车队停止,会了李宗明一眼。李宗明目光俊朗,挑了一下眉,风度翩翩走动马车边,对着还未出帘的大人,道:“大人,有事吗?”
赵东辰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对视李宗明的隐忍,无动于衷他的疑问,没几步走到车队后方,对那几个大打出手的兵,厉声道:“住手!”
这几个兵见他头戴绿顶乌纱帽,身穿白鹤青蟒服,便知他是级品高的高官,很快住了手,一个个和颜面善,道:“属下拜见大人。”
赵东辰扶起那个被打的难民,见他年老体弱本是饥饿之人,又挨了打,更是几口鲜血吐在地上,触目惊心。老人家被打得晕晕乎乎,忽觉有人挺身而出喊了住手,这才剩下一口气,端看那人,高高的乌纱帽映入眼帘。
“老人家,您没事吧?”赵东辰放下身段,关心道。
老人家睁了睁眼,气虚无力道:“大…大人,我死不足惜,求大人可怜乡亲们…乡亲们五天没有吃饭了…”
“村长,村长…”周围的难民,围了过来,一个个泪流满面,暗自擦泪。
陆允中也围了过来,李宗明不悦道:“大人,赶路要紧,这些事就让孙大人处理吧!”
赵东辰无视李宗明的存在,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难民被人欺负。这些难民失去了家园,本该遭人同情,却没想到进了城只想讨口饭吃,却遭官家之人落井下石。这种做法,有违人道,连畜生都不如。
赵东辰安抚老人家,道:“放心吧,本官身为朝廷命官,不会坐视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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