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早已凋谢,幽香不复,廊灯轻晃间影影绰绰,竟似那人还在一般,依然白衣素裹,倚阑颦笑,书香满园。大门被轻轻推开,一道孤寂的影子被烛光拉得长长,曾经矫健的身姿带着一丝蹒跚,慢慢从梅林穿行而过,顿在了那紧闭的房门前。
十多年了,从当年一别,这里便是自己与他再次交集之处,虽然短暂,泪水多于欢乐,可,也只有在这里,他依然是他,而自己,依然还是当年的那个许徵棠。
“身子尚未好透,更深露重,何苦巴巴的又跑来这里。”将手中披风覆在了许诺肩头,冷绯柔带着一丝苦涩轻笑道:“从未见你为了一个人如此不顾一切,他在庄上的时候我不在,也未曾见过其模样,倒是听下人们说,是个仙儿一般的人儿。”
“你已经知道了,却为何要为我圆谎。”许诺抬头看着雕花门楣,似在询问,却又似在叹息。那夜冷秋之相逼,他以死明志,只是为了不让手中势力暴露,可冷秋之是什么人,又怎会轻易相信他所说的一切,若非冷绯柔跑出来作证,只怕他便是死了,也依然无法换取冷秋之的再次信任。
“人这一生可以做很多选择,可是,却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无论他做什么,是个怎样的人,他都还是我的爹爹。许大哥,当年的那一把大火是我们归云庄欠了你,我也知道你忍辱负重为的是什么,可是求你答应我,留我爹爹一条性命,我不求荣华富贵,只希望今后还能孝敬他,让他安度晚年。”话语哽咽,冷绯柔抬头望着天边,喃喃细语,许诺收回眼神,回身望向她,然后伸手拂去她颊边碎发,轻声道:“柔儿,无论我许徵棠有什么理由,我都欠了你十多年的兄妹之情,大义大理在你面前我都说不出口,我答应你,你的爹爹,我会让他活下来,就算归云庄自此消失,我也定不会让你颠沛流离,受人欺凌。”
冷绯柔昂着头,努力的扬起唇角,发出了一声轻笑:“听的誓言太多,多得分不清真假,可是你说的,我便信,但是他说的,却为何就不算数了呢。许大哥,他为何一声不吭的转身就走掉,他难道不知道,我的心也会痛,也会痛吗。”拼命的想要维持笑容,眼泪却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多日来麻木自己的借口在那一瞬间荡然无存,想到白少卿那般决绝的离去,冷绯柔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许诺伸手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心疼她付出却无法得到回应的感情,却无奈这乱世之中难以两全的情爱,只能轻拍她的后背,一遍又一遍抚慰着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情若如此,奈何,奈何……
“皇上,夜已经很深了,皇上是否要摆驾回宫了。”小六子小心翼翼的提醒着那人,看他依然望着满园的桃花发呆,遂喏诺的躬身再请道:“夜晚寒气太重,皇上还是回宫吧。”
眼眸一动,那龙袍加身的男子回过了神来,没有回应,却伸手捻下一朵桃瓣放入口中轻轻一嚼,然后才带着几分怅然轻声道:“这桃花都要谢了,往年这时便是他最开心的日子,桃瓣虽苦,他却偏爱,总是这般摘下便放入口中,年年如此;这桃树是朕亲手种下,只是为了能看到他展露笑颜的模样,只可惜,花开了,他却……不在朕的身边了。”
“皇上又在想公子了。”
“想又如何,他知道我的心,却,从不接受它。”郑澈轩有些自嘲的低笑了一声,然后回身向着园子深处走去。
“皇上?皇上——”小六子叫苦不迭,都已经这个时辰了,也不知皇上突然想到了什么,竟带人直奔了太子府,进了这西院之后,便这般呆呆的站了许久,现在又往了当年公子所住的房间而去,这太子府已经闲置许久,屋子虽然打扫,却总是萧条,皇上思念公子,来了之后岂不更睹物思人,暗自伤心。
屋内十分冷清,那人在时便喜好清净,摆设装饰一概从简,如今不在了,愈发显得瑟瑟,冷火秋烟。
“来人,赶紧的让人去生了火道的火去。”屋子久不住人,连空气都是凉的,怕皇上被寒气冲撞,小六子回身便吩咐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去生火,小太监急急的应着去了,京天则带人将院子走廊的灯全都点亮,刹那间,整个园子被灯火笼罩,竟生生让那人产生了错觉。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因为这屋子还在等着他的主人,桌上的砚墨笔架,暖炉茶杯,还有那满满一屋子的桃花图,那一切仿佛在说,无瑕根本就未曾离去,他不过是出去了一会儿,自己在这里等他,他便会回来了。
“小六子,让人将床铺好,朕今夜便歇在此处了。”
“皇上,明日一早还需早朝,这府邸许久未住,湿气重,皇上若是想住等过几日奴才让人打扫好了再来不迟,皇上不如——”
“不必了,朕今夜……就想住在这。”这里有太多回忆,痛苦的,欢乐的,悲伤的,愤怒的;在这里,自己痛过,爱过,失去过,却从未得到过。无论怎样的付出,都未曾得到过……
叹息声在空中回荡,看着那人挺拔的身姿透着萧瑟慢慢坐下,小六子难过的躬身退出了门去。一国君王又如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算拥有一座江山,也不过是枉然。
卯时刚到,整个大军便已经拔营,伙头军将食物分发之后,武飞云才挑帘入了营帐,来到了奚昊身边。奚昊依然在沉睡之中,行军太过辛苦,他根本就已经吃不消,晚上武飞云与手中将领商议事宜,所以并未与他同眠,他落得清静,松懈了防备,所以睡得极其安稳。
“奚昊,该起了,大军便要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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