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站了很多人,除了当初一直跟在无瑕身边的影刺和虎贲,便是方才随着杨云骢一同进门的龙卫,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因为不敢出声,无瑕带着杨云骢进入房间之后便将门关上了,就连白炎都被一并阻在了门外。
除了弓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这队人马的身份,因为除非受到召唤,否则这些人是从来不会出现在无瑕面前的,而现在他们不但来了,还是这么多人一起出现,所以无瑕的生气是不可避免的。
“公子。”
“啪——”
手击桌面,连带桌上的杯盘被震动发出了碰响,屋外屏息侧耳的龙卫们被那响动吓了一跳,在互望了一眼之后全都面面相觑的低下了头去。
看来杨大哥说得很对,公子不但会生气,而且是很生气。
龙卫们个个都是魁梧粗壮的汉子,在旁人看来何其威风凛凛,然此刻的他们在无瑕面前却成了做错事的孩子,那惶然无措的模样竟让人心中生起了不忍,虽然不知他们的身份,也不知无瑕为何要发火,大家却已经拿定了主意要替他们求情,以便他们能得到无瑕的原谅。
“公子有气便冲着我发,别生生气坏了身子。”杨云骢依然轻声细语,无瑕却冷笑一声回过了头来。
“生气?我为何要生气,如今龙卫以你杨云骢马首是瞻,已经不将我这个公子放在眼里,我气有何用。这建州城现在是威武侯府管辖,你们若是无事便走吧,省得自寻麻烦。自此之后,我姬无瑕与你们再无瓜葛,你们做什么,怎么做,都不需再来请示我。”冷脸以对。此时的姬无瑕是令人敬畏的冷公子,那话语淡漠无情,让人听了难受之极。杨云骢低头沉默了许久,突然双膝一屈,叩伏在地。
“杨云骢知罪,甘愿受罚。”
双膝与额头碰撞地面的声音令无瑕的身子颤动了一下,他背过身去,闭上双眼仰起了头,却不肯说出原谅的话语。
“我知道公子看见我们必定会生气,公子要打要罚,我们大家绝对不会心存抱怨,只求公子不要放弃我们,放弃龙卫。”
“好,如果你要我的原谅,就站起身走出去,带着他们离开这里,回大雁塔,没有我的命令,不再踏出大雁塔半步!你能做到吗?”
“属下,不能。”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走吧。”无瑕说完拂袖而去,杨云骢急急站起在后扬声道:“这么多年来,龙卫的存在只因为一个人,若是连那人都放弃了,那么,龙卫便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与意义了。公子,咱们龙卫几千人十多年来苦苦期盼,就是想为公子做些什么,可是,快十四年了,公子一共只召唤过龙卫三回——”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无瑕本还十分冷然,在听见杨云骢的话语之后突然怒喝了起来:“龙卫三千八百零四人,最大的二十九岁,最小的才十四岁,每个人用以掩藏的身份皆有不同,可是,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点,你知道是什么吗?那就是他们都是孤儿,全都是无亲无故,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亲人的孤儿,而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兄弟姐妹,全都是战死在反晋复戍的战场上的!是我将他们一个一个的聚集起来,给了他们新的身份与生活,我的本意并非在训练一支不怕死无所畏惧的死士队伍,而是希望能让他们像正常人一般过普通的生活,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根本不会发出召唤。”无瑕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悸动的心跳,苦笑了一声后继续道:“没有人天生便会杀人,我只想用时间来让他们淡忘失去亲人的痛苦与仇恨带来的伤害。一年不够,便两年,两年不够便四年、十年、十四年!终有一天他们会忘记仇恨过属于自己的生活。而现在,你却要将他们拉入跟我一样无可后退的境地,你说,我怎能不气!”
“可是公子有没有问过我们的想法!”杨云骢上前一步走到了无瑕的身后:“每一天,每一个月,每一年,我们便是在这种漫长的煎熬中等待着你的消息,我们知道你的每一次行动,与相国府与晋兵的每一次交战!你受伤了,我们不能去你的身边保护你,因为没有那一纸桃花的出现,我们便不能踏出大雁塔半步!涠安城一役,晋兵剿杀涠安的兄弟们,公子不顾安危只身引开追兵,为大家赢取转移的时间;昌平之乱,贺东华背叛公子,出卖了八百多名兄弟,是公子在第一时间带人去通知大家撤离,也是公子千里追击,手刃了贺东华其人;远的不说,两年前常州于瑞安一家百口人被相国府灭门,公子不惜暴露身份为他夺取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儿,天牢救人,被迫离开东都前往郑国,在郑国助当今郑哲主取大郑天下,却又弄得伤痕累累而回,公子,这一桩桩一件件我们大家心里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们不是不懂,我们只是……心疼哪。”
最后那三字打得无瑕双眼一闭,禁不住盈湿了眼眶,落下了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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