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庄之所以能够存活至今日,一来是得力于冷公子势力的护佑,二来,皇上需要如冷秋之这般既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相国府,且也不会对冷公子死心塌地的人坐镇在这大晋与赫博多交界的微妙之地,然而冷秋之的野心太大,大得忘了去估算自己是否有能力来吞下冷公子手中的庞大力量,他所看到的是丹阳这方寸之地的潮起潮落,又怎能及得上冷公子胸中的万里沟壑!
凤垨此刻正在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一支利箭从他的右腹扎入,虽然不深,却也已经让他血痕斑驳。方才那一轮攻击太过密集,纵然影刺都是不惧生死的死士,也终究是血肉之躯,对方人马是他们的百倍,一场硬战下来,身边的同伴已经寥寥无几。
四周暂时恢复了宁静,凤垨知道他们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可是,他却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结局是怎样,因为当他看见许诺带着冷绯柔离去时,他感到心中已经再无牵挂,所以生死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脸上的鲜血在夕阳的余晖之下闪耀着奇特的灿金色,有他自己的,也有同伴与敌人的。凤垨将身子靠在树旁,慢慢的坐了下来,伤口传来的疼痛在提醒着他自己依然还活着,可他却已经疲惫得不想动弹了。
身边的影刺在对他说着什么,他的眼眸动了一动,转过头去想要听清楚,却发现耳中的轰鸣令自己无法集中精神,于是他苦笑了一声,对着那人摇了摇头,喃喃道:“歇一歇,别怕。”
在他凤垨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害怕二字。自小他便是个喜欢争强斗狠的角色,当初爹爹四处游历之时,他便跟在身边看尽了世间百态,许诺是他与爹爹在无意之中救下的。那时的许诺几乎可以说已经算不上是一个人,不光是因为他浑身上下焦炭一般的皮肉,还因没有人能够在那样一种情况下活下来。就因为当时的他还在呼吸,所以爹爹只管死马当成活马医,只想着活了便活了,若是死了,也不过这世上少了一个可怜人罢了。可谁知他竟果真活过来了,只不过那两年间,他活得比死了还痛苦。
伤疤的疼痛只是肉体上的折磨,当一个人连照镜子的勇气都没有时,他用以活下去的信念便变得飘渺虚无了。
说到脱胎换骨,凤垨便不得不佩服一个人,因为这个人的双手天下无敌,任何狰狞恐怖的伤疤到了他的手中都不是问题。他记得当许诺醒过来后,爹爹带着他们走了好远好远的路,到了一个叫做相思谷的地方,见到了一个容貌俊美,温润如玉的少年郎,爹爹说,那个人有一个十分奇怪也十分撩动人心的名字,叫——缠绵!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动,凤垨的神智骤然间恢复过来,只瞬间,他便挺身而起,将手中利剑指向了来人的咽喉。
许诺笑了一下,伸手将凤垨的长剑轻轻拨开了。
“是我。”那话语平淡得一如往常。
凤垨皱起眉头瞥了他一眼,十分不悦的道:“言而无信非大丈夫所为。”
“我不记得自己答应过你什么,我只知道,咱们小时候在相思谷磕头拜把子时曾说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凤垨,这才是我许徵棠答应过你的事情,其余的,一概不算。”
凤垨闻言嘴角一扬,笑了。
“也好,翠微岭咱们是回不去了,便在这里做个了断,许徵棠,你这辈子欠我的太多了,下辈子可别耍赖不认帐。”
“我许徵棠这辈子能有你这么一个兄弟,值了!”口中话语未停,许诺一手握住凤垨腹中的长箭全力拔出,待箭尖离身的一刹那,他扯下身上外衣迅速的撕出一缕长条将凤垨的伤口紧紧缚住了。
“你便不能轻点!”凤垨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继而不满的哼了一声:“你那结给我打得好看一点,别让我死了都闭不上眼。”
许诺没有与他贫嘴,只快速的给他包扎完毕,然后看了看四周,道:“咱们还剩多少人?”
凤垨抬眼看了一下,苦笑道:“对方可是几万人的兵马,方才咱们对付的少说也有五百,他们这会子退下去不过是照例去向李穹池那老匹夫回报而已,咱们如今剩下的不到四十人,你从下面上来,想必后面也跟着追兵,所以不用再想了,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死定了。”
许诺默不作声的动手整了整凤垨已经破败不堪的衣衫,在他话音终了之时扬唇一笑,道:“没事,兄弟们都在这里,咱们要死一起死!他们想要咱们的命,咱们便杀一个算一个,杀两个赚一双!兄弟们,走!”
手中长剑龙吟,凤垨紧随着许诺的脚步一动,双手一挥,扬声道:“走!”
那亦然伤痕累累散在四处的影刺们在听见命令的那一刻倏然聚集,随着两人坚定的步伐向前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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