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的凉州城早已不复当年的繁华景象,箭痕斑驳的城墙似无声诉说着曾经的惨烈与悲壮,透出了几分荒凉。
韩军在被钳制半年有余之后终于开始大范围撤军,而这一切,全仰仗了一个负皇命而来的哑巴,一个神秘到让人堪不破由来的将军。
凉州城里没人知道他的身份,由始至终,他的脸上都覆着一张面具,那熠熠生辉的银光之下藏着怎样的一副面容没人能知道,就连郡守府中的下人们都没看到过他的脸,他的所有命令与调度,全凭笔墨指示完成。他的字写得很好,每每下面的将士们得到命令后总不由自主的猜测一下字的主人究竟长得是何等模样,因为有这般的文韬武略,又怎会是一寂寂无名的小辈。
云奴!
这种透着耻辱的名字,怎会出现在皇上赋予重托的将军身上!
“回京的队伍已经在府衙外头,云大哥,你真的不要去问候傅将军一句吗?”凉州副将袁弘城将一杯热茶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赟谦面前,实在不解云大哥为何不去向傅将军道一声别。傅樾言是皇上委以重任的大将军,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有他一句话,云大哥将来的仕途当是一片光明,可没想到云大哥似乎并不想攀附关系,反而时时刻刻避着傅将军,这般行为实在是令人费解。
赟谦依旧低头批着手中军务,未因袁弘城的话而起任何波澜,袁弘城见状叹了口气,往后退了半步,又说道:“云大哥与旁人不言不语,莫非与属下也要这般装聋作哑么。”
笔尖一顿,赟谦终于抬起了头,看着袁弘城略微不满的眼神,微微一笑,道:“说什么。”
“什么都行,只要能让他在皇上面前提起你。”
呵,是么。
唇边的微笑有了一抹苦涩,赟谦拿起面前茶杯轻抿一口,道:“为何呢。”
“因为,因为——”袁弘城有些气结。他与赟谦相识于青川之战,青川郡守张周仕贪生怕死,韩军兵临城下之际,竟弃全城百姓不顾独自逃离,青川城中群龙无首,眼见便要城破家亡,是这个自称是云谦的男人拎着张周仕血淋淋的人头出现在了那里,也是他带着众人几天几夜抵死还击,逼退敌人,等来了后援大军,而后他随皇上离去,几月之后回到了这里,一直遮挡面容,以云奴之名助傅将军收复失地。
在袁弘城看来,韩国之所以退军,云大哥功不可没,一般人有了这等功劳怎会闷不吭声,而云大哥倒好,竟撇得跟自己没关系似的,一点都不在意功名这些东西。
“富贵荣华对我来说不过是过眼烟云,我知道袁兄弟是为我抱不平,不过不用了,我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赟谦说完放下茶杯继续去阅军务,袁弘城见状也是无奈,只能拱手退出门去。
他知道自己升为凉州副将是云大哥一手提携,他心中感激,自然希望能多为云大哥做些什么,可是,却竟这般无能为力。
在这凉州城里,除了他,就算是傅樾言傅将军都未曾见过云大哥的真实面容,平日交谈也皆为纸笔代言。他不知道皇上与云大哥之间究竟是何种关系,却也明白,云大哥之所以做一个没有身份的哑巴,皆因难以违抗的皇命。
回头看向那静默如崖的男子,袁弘城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不争,或许,是因为他根本不能争吧……
夜幕微凉,忙活了一整天的魅阁轩终于沉寂了下来,来不及洗去满脸油污,白炎抓了风流准备好的食盒便奔出了门去。
自离东都,就算是去码头扛包做粗活,自己都未曾离开无瑕这么久过。
想他!竟如此的想他。
这一天他都在做什么呢?没有自己,他定会感到寂寞吧。
脚下的路似乎变得老长,恨不能一步便到了那端。当竹楼下那道白影映入眼帘时,白炎却突然脚步一顿,停住了。
竹楼前昨日还杂乱无章的野草被整理得整整齐齐,一陇一陇的小壑顺着小道两旁延伸向前,无瑕单薄的身影在暮光中时隐时现,如缎般黑亮的发不时拖过泥土,素衣也是一片泥泞。
或是感到了什么,无瑕自那头扬起了脸,当看到白炎停滞不前的身影时,他直起身抹去颊边汗珠,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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