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的小雨在闷了一天之后终于落下,过往的行人匆匆跑过,溅起泥泞,打湿了半倚门口的罗裙。
茶寮里的客人三三两两凑在一处,谈天谈地,谈庄稼收成,谈邻家小女,谈昨日遇上的某些事情。有些人则单纯只是过来喝茶,顺带蹭上一顿老板娘亲手爆炒的菜肴。
与其他地方不一样,这茶寮的老板娘除了茶之外什么都不卖,却总送大家吃点新鲜的野味儿,除了招揽生意,还因为她家当家的有事儿没事儿就往山上跑,一回来准是大获全胜,山里能跑能跳的没他打不到的,这长苏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样一来,这茶寮就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众人得闲时都喜欢聚在这里,喝喝茶,尝尝鲜,顺带看看漂亮的老板娘。
“老板娘,白大人还没回来,是不是雨太大困在山里头了?”一客人见雨越下越大,禁不住道出了心中担忧。冷绯柔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半倚门前。
“倒是带了伞的,只是雨茉也跟去了,想来是怕淋了孩子,在哪避雨吧。”她淡淡一笑,又回过了头去。
来这里已经快一年了,少卿带着雨茉上山打猎从未有过闪失,所以她并不担心,只是这雨越来越大,他父女二人也不知到了哪里,天快黑了,实在让人不得安心。
“不然,我与赵二哥帮你瞧瞧去。”说话的李邡是她家邻里,两家人隔着一堵墙,李家的孩子巧儿与雨茉同龄,是十分要好的玩伴。
“不用麻烦了,到晚他们就回来了。”冷绯柔看了看天,回身进了茶寮,笑着说道:“看来今天大家吃不上野味儿了,待明日再来吧。”她说完动手去收东西,那些客人知道她不做生意了,皆起身出了门去。她收收捡捡忙了一会儿,听身后响动,以为那父女二人回来了,忙放下活计回过了头,却只一眼,便噔的垮下了脸来。
“打烊了,凕大人要喝茶明日赶早。”
凕皿靠在门边,带着玩味看着她,听她说话也不恼怒,只邪邪一笑,道:“这么几日不见,柔儿姑娘愈发好看了。我这有样好东西,特地拿来给你的。”
他说完脚步一动踏进了茶寮,冷绯柔掩不住内心的厌恶随即退了几步,厉声呵斥道:“大人与少卿好歹也是同僚,我是少卿的娘子,大人难道不知道避嫌吗!”
“避嫌?避什么嫌?”凕皿冷嗤一声将手中珠花丢在桌上,作势就要去拉冷绯柔的手。
“你跟那小子还未成亲,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也不是你生的,你一个黄花大闺女何苦要跟着这么一个小小的城门官儿吃苦受罪,不如从了我,我包你富贵荣华,享不尽的好日子——”
“嗖——”
一道箭矢突然从门外射入,穿过他的两腿缝隙扎入了桌脚中。大雨滂沱的那头立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那箭却是发于矮的那人手中。
“爹爹,我射的准不准。”稚嫩的声音在雨中清脆而响亮,白雨茉扬起手中长弓反手又摸出了一箭:“接下来我们射哪。”她咯咯笑着将箭四处乱瞄,凕皿脸色铁青的站在原地,片刻后阴测测往外走去,冷绯柔抓起桌上珠花随手一丢,说道:“我们粗鄙人家,戴不上这么好的东西,大人慢走,不送。”
凕皿脚步一顿,侧目看了白少卿父女俩一眼,冷哼着擦身离去。
少卿摸了摸雨茉的头,又抬头看了看冷绯柔,扬了手中的猎物,微微一笑,道:“柔儿,关门,咱们回家。”
脚步踩过,将珠花踏入了泥泞。白少卿抱起小雨茉放上了后背,雨茉趴在他的肩头朝冷绯柔招手,冷绯柔返身关上店门,抓起阶旁的油纸伞走入雨中,想要为父女二人遮挡风雨,白少卿却一把拉过她,将她紧紧搂在身侧,三人就那般拉扯着奔跑着,在滂沱的大雨里嬉闹着向前跑,飞溅的泥污成了一种不可言状的快乐。
或许生活会有所亏待,但我对你的心永远不会,再艰辛的路途,我也要陪你快快乐乐的走下去。
许柔之诺,卿莫敢再违矣!
闷雷轰鸣,一个接着一个,黝黑的夜幕不时被划过的闪电刺破,夏初的雨夜显得格外的难熬。燕子坞的小院中立着一道身影,正静静地看着灯火摇曳的那道门。门内之人显见没有睡下,随着阵阵雷声不时的走来动去。
“皇上……”鬼翼轻轻唤了一声,想说些什么,却又无能为力。
公子忘记了很多东西,他已经不记得十三岁后离开大郑发生的所有事情,他的记忆停留在了十一年前,也就是说,现在的皇上于他来说不过是相处不久的辅佐对象,而并非是同生共死过的那个人。他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对所有人都淡到不可接近,就好像有一层无形的城墙将他包裹住,他独自生活在墙里,谁也走不进去。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