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朝廷在宣扬‘农场’俩字的时候,还给发了一本农场的经营手册,上头就用具体的数据和事例辩证了农场经济和佃户经济间的巨大差距。用‘雇工’的形式来发展农场,那所谓的‘雇工’在王宗荃看来跟长工也没什么区别,以百亩地为单位,农场的收益确实远大于佃户。
不能说直接翻倍吧,也差不离了。区别只是前者要操很大的心。
王宗荃也拿到了那本农场经营手册,但转眼就被他丢进了箱子底儿。昧良心的钱,他才不赚,也不缺这点银子呢。
以王宗荃家二百亩地来论,一般的说就是二十到三十来户人家,这个数目是指全为他家佃户的,不是一家租种了十亩地,东家五亩,西家五亩的那种。这个时代的江南农村还是有一定数量的自耕农的,或是说一些百姓的手中还握着一些土地,他们家中有三四亩地。这三四亩地当然不够他们一家人嚼用,可他们也不需要完全租种地主的地。
朝廷规定田租不能超过三成,那就算三成,剩下七成的收益,只要不碰到天灾**,那都是能让一家五口以上的人吃饱喝足的。之前那两年不仅王家这样的军属日子过的好了,小老百姓的日子也缓和了。
但是现在这要真的按照那手册上的法子雇工呢?二百亩地用的了二十个长工吗?现在种田用抛秧,可比插秧省事多了。顶多收稻子的时候多雇佣几个短工。
可是二十个长工一年下来的工钱那里能顾得了二十个家庭的生济啊?
朝廷这法子就是逼的人大家族零散点。
在江南,在全天下,宗族的维持力不仅仅靠血脉,还有看得到摸得着的经济利益。族中的富户或是族长把田亩租给同族的人,那租子怎么着也要比外姓佃户低上半成,这就是一个宗族最基本凝聚力的源泉。这也是很多地主富户在宗族中有着强大话语权的原因,甚至是不少地主‘基本力量’的原由。
可现在呢?
大户的田产如果不分成不足百亩的小户头,那为了避免巨大的损失就只能注册农场。而看到那个手册后,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一种‘经济’对地主更加的有利。就算‘理智’暂时压制住了族中富户地主的贪婪之心,他们把自己的田产继续分给同族或是同村相邻的外姓人耕种,只是披着一个‘农场’的外皮,就如王宗荃打算做的那样。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短时间内的他们还能继续下这个古老的传统,保持住宗族的凝聚力。可时间如果长久了,或是一道道农场赚大钱的消息不断传过来了……
以王宗荃为例子,假如王宗荃听到田旺来搞农场赚大钱的消息了,假如他的背后没有王之政在支撑,王宗荃自己能抵挡着这个诱惑吗?那么问题来了,一个个宗族的掌权者们又都能忍受得到几时呢?
当他们不能忍受的时候,一个宗族也就到了完蛋的时候了。即使他们先吸取外姓人的利益,再来吃同族人的肉,也只是延缓彼此分裂的时间。双方利益上的冲突就已经决定了‘古老宗族’最终的命运……
或许新时代的‘宗族’会在旧日的尸体上复生,但那时候的宗族与过去的宗族已经完全不同了。那或许更应该说是大家族!
田旺来看来王宗荃来访后十分的高兴。连忙将王宗荃让到了厅堂。
“亲家,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啊。可我家的情况跟你们家不是不一样吗?”田旺来知道王宗荃是新瓶装旧酒的,只打算做个样子。王宗荃的名声一定不会受半点损伤,还会大大的被赞誉,而自己就是那被乡里乡亲在背后戳脊梁骨的典型。
田旺来如果有别的路走,他也不愿意如此啊。
“我还有三个儿子俩闺女。朝廷的《遗产法》亲家您是看过的啊,老大最终只能留一半的家产。等我死了,我们家这点家当要是这么一分开,田家就只是个乡间富户了。”遗产法当然有很多漏洞可以钻,但那却不是田旺来能看得到的。
田旺来无比羡慕王宗荃这个亲家,有个争气的儿子,不仅自己是军医,娶个媳妇也大有来头,每年挣得比王家的收益都要高,还早早给王宗荃撂下了话,家里的产业全留给兄弟。
王宗荃家产多,还只有俩儿子,自己家产少,却有四个儿子。“亲家,我有四个儿子啊。”是自己的利益重要还是名誉重要呢?整个中国肯定有很多人选择了后者,但总有一个个‘田旺来’选择了前者。
如此就家中的田地,每年的收益不说翻上一番,至少也能增加个一半。对于田家这可是不小的一笔钱啊。
陈鸣当然知道会有人选择‘田旺来’,这样的话就能挤出来一批劳动力来,这些无产阶级要么进入工厂,要么就只能被开垦公司招募。
春天了,兰州和北京的大部队过不几天就要开始打仗了。整个西北和整个东北都需要移民。中国还有辽阔的土地需要去开发和利用呢,后者就是整个体系的泄压阀。
王宗荃在田家吃了一顿饭,抱着外孙跟女儿说了一会话,闷头回到了家。
王氏看到丈夫郁郁不乐的回来了,挺惊讶的,儿子王之政军医的身份不一般,整个丹徒县又都知道他家儿媳妇有来头,知县老爷对自己男人也要客气三分呢,丈夫这是在哪儿受的气啊?
“咱们亲家,田旺来,要搞哪个农场。今天我回来的时候往田家怪了一遭,他家佃户正跪在院子里哭呢。”
“什么?田家真就要搞那‘农场’?他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啊?”
“不然呢?田家一百五十亩地不到,生养了四个儿子呢。”
王氏嘴一撇,鄙夷道:“再多的儿子,那也是坏良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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