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昭德宫的情势正是烈火烹油之时,岂能想到一个出自冷宫的小小宫女,竟然敢以水泼油,以下犯上?
若是其他宫的宫女,负责纠察宫闱的宫正司女官便也立即处置了,不必为难。只是反倒因为吉祥是出自冷宫的,倒叫宫正司的司正颇有些为难。
一来,废后纵然被废,可从前也毕竟是皇上的元配皇后,大家心里都明白皇后是被贵妃所害,蒙冤被废,心下自然同情;
再者,眼前的情势等于直接掀开了贵妃与废后的宿怨,而贵妃的背后有皇上,废后的后头有太后……处置稍有不当,便是不敢想的后果燔。
于是宫正司的司正未直接惩处,只叫外头众人各自散去,将梅影和吉祥二人先带回宫正司去再说。
回头宫正司两位司正一商量,便分头各自去清宁宫、昭德宫,禀明太后和贵妃,再拿主意。
实则,事情就发生在昭德宫外,于是柳姿早就将外头的消息禀报给贵妃知道。贵妃一听便是冷笑:“又有什么犹豫?叫人乱棒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痛打一顿。倒不必直接打死了,留下半口气在,拖回冷宫去丢给她主子!我昭德宫是什么地界,她吴氏还是皇后的时候也没资格与我争,如今便更不容她!”
柳姿回身便吩咐宫里的内侍窠。
倒是凉芳从外头进来,跪倒拦住。
凉芳刚下了戏,脸上的油彩还没来得及卸,便叩头道:“还请娘娘三思。倘若此事娘娘亲自出手,倒叫冷宫得逞所愿。”
贵妃一怔:“此话怎讲?”
凉芳淡淡一笑:“娘娘试想,太后缘何于这个节骨眼儿上赦免了废后?”
“自然是太后想要都多一个帮手罢了。”贵妃冷笑。
凉芳称是:“只是废后原本形同废人,纵然出了冷宫,又能帮上太后什么?请恕奴婢直言,在这后宫里,所有人的分量都只在皇上的恩宠。倘若废后只是出冷宫,却没机会重得皇上的恩宠,那么废后对于太后来说,依旧是颗废棋。”
贵妃忍不住高声冷笑:“恩宠?废后凭什么还想重得皇上的恩宠!”
凉芳却摇了摇头:“为何不可?当年废后被废,皇上难说没有半点负疚。当年废后,亦是年少轻狂,如今皇上年纪渐长,难免不会对从前所做之事心有悔意。”
柳姿听见,面色不由一变。
果然贵妃大怒,狠狠一拍桌子:“凉芳你大胆!”
凉芳俯身叩头,面上却无半点惧意:“奴婢进宫是来侍奉娘娘,不是只替娘娘这般粉墨登场、歌功颂德的。娘娘若只为寻一个戏子来唱诵,倒不必钦点奴婢进宫来。”
贵妃深深吸气,压住火气。心下不由得欢喜了几分。
只凭这个凉芳在上次宫斗时候的手腕,她便看中他来取代长贵。她只是一说,没想到这个凉芳倒当真有几分眼色,竟然当真肯挥刀自宫……这份胆色她欣赏,可是他的手段她倒还未曾亲眼瞧过。
眼下,她已将他推上戏台。接下来的,就看他自己的唱念做打。
以他目下表现,终是让她安心下来。
她便吩咐:“嗯,继续说。”
凉芳一笑,索性更为大胆:“况且,废后身在冷宫里,十数年来与世隔绝。皇上难免好奇,她今日已变成了什么模样。倘若废后当真有心,她这十数年全然可以卧薪尝胆,修心养性。只需将自己磨练得不似从前那般急躁,兼之着意养护容颜,那么如今重逢,皇上难免会觉着新鲜。”
贵妃提了一口气,只觉肋下心区隐隐作痛。
凉芳叹了口气道:“娘娘不要忘了,废后就算十余年没见过皇上,容颜也会老去;但是她与皇上终究年纪相仿,倒是比娘娘年轻了十七、八岁去……与娘娘相轿,废后依旧手握优势。”
贵妃抓起手边茶盅,狠狠掼在地下!瓷片四分五裂,惊得人心寒。
柳姿都吓得狠狠一抖,凉芳却动都未曾动。任凭瓷片就在眼前迸裂,有几块尖利的棱角险些直接从他面上划过。
贵妃点指凉芳,浑身颤抖:“便连这话,你都敢说?”
凉芳轻叹道:“娘娘大智,不喜蒙蔽。奴婢便也拼却这一条命,只想跟娘娘说些实话。”
贵妃闭上眼,眼角松垂而下:“你是说,废后依旧有争宠之心。而且,她也并非没有可能复宠。一旦她复宠,她便会与皇后和太后联手对付本宫。她倒是比死了的贤妃,更难对付。”
凉芳叩头:“娘娘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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