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展培进来坐定,便道:“今日扰了白圭你用功,实在对不住。”
秦直碧便笑:“林兄客气了。若说用功,小弟绝比不上林兄。林兄今天既然来访,定有要事。”
林展培便眉间正色一展:“不知贤弟你是否听说了朝廷下旨召倭国使团直接进京面圣?”
秦直碧便也一怔:“当真?”
林展培登时义愤填膺:“此番倭寇大闹杭州,伤了乌蛮驿官兵不说,更公然劫了杭州官府大狱。咱们如何看不出来,这分明就是倭国使团在背后搞的鬼!这还是在我大明国土之上,他们如此胆大妄为,又将我大明朝廷,当我大明子民为何物?牙”
“更何况,自我大明立国以来,倭寇便在东海为患!朝廷屡次与倭国国王交涉,倭国国王嘴上答应,却实则是阳奉阴违。如此咱们如何不明白,实则倭寇就是倭国推动的,只为撼动我大明海防,以逞他倭国的叵测用心!”
秦直碧便也点头酢。
难得地连陈桐倚也暂时抛却寡妇与书生的爱恨缠绵,端着杌子过来细听。
林展培义愤填膺:“若此,我大明如何可这般退缩,不但不惩他们在杭州所为,反倒要召进京来面圣?我堂堂天朝上国,如何能给他们这样的脸面!”
秦直碧也被感染,愤愤甩袖:“当年成祖爷曾遣使赴倭国,赐幕府将军足利义满‘日本国王‘金印,赠送冠服、文绮、金银、瓷器、书画,从此倭国承诺为我大明藩属国。而杭州此举,又如何是人臣之国所应行之?”
眼见秦直碧的心绪已然成功被林展培调动起来,陈桐倚旁观秦直碧的身影,悄然叹了口气。
以秦直碧的学识,不会不知道,最初敕封了“日本国王”,将倭国纳入大明宗藩关系的皇帝,并不是成祖朱棣,而是建文。秦直碧故意略去建文功业,而只提朱棣,便也是因此时的大明天下,都已被朱棣子孙窃取。
林展培便一拍掌:“白圭,原来你也与愚兄有相同之见!咱们虽尚为白衣士子,没有能力左右朝堂,但是咱们既然是为国取仕而来,便不该对此坐而视之。咱们得发出士子之声,力求上达天听!”
“好,你我兄弟便联名上书,号召所有士子一并联奏!”
秦直碧慷慨而起,捉起笔来,略加思索,便下笔疾书。手不曾停,不消多时一气呵成。他吹干墨迹,递与林展培。林展培看后,连呼“痛快淋漓!”说罢朝秦直碧深深一揖:“白圭真乃状元之才,愚兄愧不能及。”
陈桐倚倒没他们两人那般激动,只摇着蒲扇笑笑盯着林展培。
这样聪明的人,考十年都能不中,真是个人才
小窈追丢了藏花,懊恼回来时,客栈中一切已成定局。秦直碧和林展培为首,正与一众士子慷慨而言。
小窈听了便是大惊,知道自己劝不住秦直碧,便一把抓住陈桐倚:“你怎么也不拦着?师兄这样闹,说不准会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陈桐倚装傻:“怎么说?”
小窈急得跺脚:“朝堂上的事,哪里只是皇上一人的决定?必定是有朝臣上疏,经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最后才由圣上裁定。于是一道旨意往往是朝臣、内阁、司礼监和皇上四方的共同决定。秦师兄他们这么一闹,便首先得罪下朝堂重臣了!”
“历来科考,都是由礼部主办;此番上奏牵头的怕就是礼部尚书……秦师兄若直接得罪了礼部的官员,纵然师兄再生就经天纬地之才,却也没机会雀屏中选,更连到皇上面前的机会都没有!”
陈桐倚却摊手:“师妹,这些科考中的道道儿,你跟恩师最是明白;可你陈师兄我却根本就不知道啊。所以刚才就也没拦着白圭。话说师妹你刚刚去哪儿了?若是你在,说不定还来得及拦住白圭。”
小窈痛悔不已:“我哪里想到这么巧。如果能早想到,我死活都不会出去白跑这么一大圈!”
陈桐倚只得摇着破蒲扇无声笑了笑。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巧合的事?不过是计算得精准罢了
船抵东瀛时,天气好得出奇。天高海阔,波平如镜,叫兰芽都情不自禁深吸口气,觉得仿佛自己这一路上来的担心都是多余了。
除了——司夜染开始莫名地咳嗽。
司夜染自己精通医理,途中也不时到路过的小岛上去寻来陌生的花草,说可以给自己医治。对她就更是轻描淡写,说兴许是海上风大,呛了风;或者是初次在海上行走这么远,水土不服了。
兰芽不说破,却也没被他骗着。她知道,他怕是宿疾发作了。
她未曾忘记,她执意带他东来的初衷——她得替他找药,她得设法解了他从小便种在身子里的那些虫毒,以及多年来替皇上试药而存下的那些金石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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