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说!”她心里便又拧着那么一疼。
这里地上只有一张破席子,还伴着一车枯骨,她怎么能让他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这样睡了?!
他仰头凝住她微笑:“这里已经很好:离你这么近。”
一股巨大的疼痛又这样猝不及防涌起来,扯疼了她的心。
她却不敢造次,小心地吸着气:“听我的,我这就叫宝儿去安排。窗子里外你也安排些鬼火,别让人有机会摸进去。”
他盯着她,只能又苦笑了:“又担心。我的院子,谁能叫我什么都听不见地就摸进去?”
兰芽蹲下,正视他的眼睛:“我知道谁也逃不过你的眼睛和耳朵,可是反倒你不能用自己的本事。因为你现在不是司夜染,你只是个辽东来专赶运尸车的车夫,你不可以有那么灵敏的眼睛和耳朵,明白么?”
司夜染长眉一挑,便正色下来,郑重点头:“你说得对。我一时高兴,竟然也松了防备。”
兰芽这才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转身朝外走去。
忍住,不能一步一回头;甚至直到走出了院门,重新锁上了,还是不能去看他
初礼他们为双宝开的酒席也终于散了,双宝醉得舌头根子都硬了。
初礼也是难得地酒意熏然,拍着双宝的肩头问:“公子回来也不说,我便也没敢问——咱们的小公子可平安出世了?”
醉意深浓的双宝闻言一愣,随即竟然掉下眼泪来:“礼公公,你觉着咱们的小公子有机会安然降世么?那些混蛋的女真人,还有那王八羔子的陈钺和马文升……公子为了他们,为了他们好几次都险些滑了胎,是我拼了命地给护着。”
“可是后来还是出了事,建州在虎子将军的婚礼上就把咱们公子给掳走了。彻夜骑马,咱们公子还没到建州大营,就,就已经……”
初礼一个激灵,酒意都散了:“你说什么?你难道是说,小公子……?!”
双宝登时哭得瘫倒在地,“胎死腹中。礼公公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胎死腹中?公子还是照样儿遭一回临盆的疼,可是生下来的却是个死胎啊。”
初礼也怔怔地,好半天喘不过气来。
半晌才也是泪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嘛,公子这次回来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还有,若小公子顺利降生,公子怎么能不带回来?以公子的性子,如何舍得母子分离……”
两人一边说一边哭,又喝了不少的酒。就连初礼都醉沉了。
双宝将初礼扶到榻上去,醉意阑珊地呼唤:“礼公公?礼公公……你起来脱了鞋,脱鞋再睡啊。”
可是初礼也是真的醉沉了,竟然一动不动。
双宝这才无声地松了口气,宁静立起,面上虽然一片酡红,可是双眼却是清澈冷静。
不过那冷静也只有一瞬,他接下来继续醉态隆重地,连滚带爬地出了去。
他的酒量是在草原跟草原的孩子用马奶酒练出来的,后来去了辽东,又跟着虎子他们用辽东最烈的净酒(高度蒸馏酒,澄清;中原还多喝粮食酒,称为浊酒,度数低)练出来的。北方天冷,冬天都要靠那烈酒御寒,所以那酒量是悄然而实惠地涨了起来。
所以今晚这些酒对他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让小公子和小小姐平安降生的事情隐瞒成一个秘密,这也是大人和公子共同的吩咐,回京来之后,只允许将实情告诉给风将军和雪姑娘两个人。除了他们两个之外,任何人都不许告诉。
双宝明白,这是公子开始担心灵济宫身边的人了。
如果身边没有人,那皇上对于大人和公子曾经在灵济宫里的一举一动怎么会全都了若指掌?为了大人的安危,为了小公子和小小姐的平安,便不管那个人是谁,都必须要除掉
翌日,兰芽早早睁开眼,便睡不着了。一颗心都飞到司夜染那里去,却不能去。
堂堂西厂厂公,不管找什么理由都没道理跟个车夫纠缠不休。
门上轻响,却是双宝进来。
双宝越见成熟,低低与兰芽禀报:“公子放心,食盒都
空了,昨晚也睡得安稳。”
兰芽这才长舒一口气。
双宝这便大了声音说:“禀公子,随同奴婢一同从辽东回来的车夫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这回还是头一次来京师。奴婢琢磨着,这一路也多亏有车夫大哥照应;且过几日之后还要他受累,再将袁家的遗骨还得运回辽东去安葬。所以奴婢想,这几日就安排个人陪着车夫大哥在京师好好逛逛,让他歇歇,也别白来一趟。”
兰芽听得挑眉,便也淡然应道:“嗯,你便看着办吧。一个车夫的事,你也好意思报到本公子眼前来。那是个什么角色,配本公子一听么?”
双宝便笑嘻嘻说:“那奴婢就叫奴婢的哥哥招待车夫大哥吧。公子看可妥帖?”
兰芽便也点头:“好,就这么办吧。你将车夫送出去给你哥哥,顺道将叶黑请过来。本公子没工夫管什么车夫,本公子得办正经事了。”
双宝办事爽利,将司夜染扮成的车夫已然送到了兄长唐光德家。
唐光德纵然是见过司夜染的,可是统共没见过几回,再者忌惮司夜染,所以唐光德也几乎没正眼看过司夜染的言行举止。
唐光德一见兄弟回来,自是高兴,又听得兄弟介绍这是一路上照应过兄弟的朋友,一家都是极为热情。
唐光德三岁大的幼子歪头瞧着司夜染笑。
他也继承了唐光德爱画的性子,才三岁大就有模有样地扳着凳子在画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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