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伦进了寝殿,这个时辰皇帝已经安置了。长安一路“嘘”着,嘱咐她小心,别惊醒了皇上。
在殿外长安就与她说得明白,就算进了寝殿、见了皇上,可是皇上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倒要看缘分。倘若皇上已经睡熟了,便怎么都不能惊醒了皇上,只能远远看一眼、磕个头就走了。
固伦应下,心下倒也平静。
“公公放心,下官此来也只是为了将玉佩送还皇上。若是皇上已然睡了,下官便放下玉佩就告退。囡”
听她这么一说,长安心下反倒更是叹息了。
转过大殿,进了暖阁。拾级上楼,固伦也忍不住吐舌。原来这乾清宫的暖阁里另有乾坤,里头一式一样竟然有九间房,每间房内又摆三张床,这样算下来竟然有二十七张之多。
而此时皇帝就寝,便将那二十七张一式一样的床帐全都落下来,床边都放着一式一样的鞋子。这么一看过去,只觉乌泱泱一片汪洋似的,根本无从猜测皇帝今晚究竟宿在那一张帐中。
长安瞧见固伦傻了眼便也笑:“迷糊吧?迷糊就对了。唯有如此才能保卫皇上的安全,即便是外头闯进什么人来,一时半刻也危害不到皇上。鲺”
固伦由衷点头:“下官刚进宫的时候儿,便觉着这紫禁城就是个大大的八卦迷阵,就算不用宫规规束,宫里的人也不敢随便踏出自己住处的院门去,唯恐这一出去就转了向,再也找不回来了。”
“可现在才知道,那些院子算什么呀,真真儿的迷阵却是在皇上的寝宫里呢。虽说寝宫不比那些院子大,可是里头的布置才最精妙。”
固伦说着,来了淘气,便捉着长安的袍袖低低说:“皇上好幸福,天天晚上睡觉都要先躲一圈儿猫猫,可真有趣儿。”
长安面上堆笑,心里也只能再轻叹一声。
外人看着是有趣儿,可是皇上却哪里会觉得有趣儿呢。若是每个晚上就寝之前,都要先想一回该睡在哪张龙床,才能最安全,才能不被人猜到……那真是要累死了。
更何况,他是这江山的主人,号称这天下都是他的,所有人都是他的臣民啊,却原来就连夜晚睡觉都不敢真正放下心来啊。
固伦实则加着小心,便是说这话都是极力压低了声音,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却不想这静寂的二楼上忽地传出了个动静。随即少年皇帝的嗓音从某一架床帐里头传了出来:“长安?谁来了?”
固伦惊得跟长安圆睁双眼。
两人心下却也都轻叹一声:原来即便这乾清宫的东西暖阁设置了这么多的防备,可是少年皇帝也并未因此放下心来,反倒根本就没睡踏实,一点响动便惊醒了。
长安连忙回禀:“皇上……是奴侪。”
还隔着一段距离呢,长安也不方便这么远远地便说是固伦来了。若按着宫规,固伦这么大晚上地私自进乾清宫,对她来说可是大罪。
长安一边说着,一边急忙走到二十七张一模一样的龙床的其中一张前去,轻轻撩开了床帐。
少年皇帝穿着玉白的寝衣,头上罩着网巾,有些疲惫地露出身影来。
“可是朕分明听见,有旁人的嗓音。”
长安故意说:“那是奴侪的徒弟初忆啊,他替奴侪提着灯笼。”
“不对。”皇帝指尖撑着额角,坐起身来:“朕身边儿的人,每一个的嗓音,朕心里都有数。这夜里静,便是你们都压着声息,可是朕也分辨得出来。方才那个,明明便是乾清宫里的人。”
固伦听了,心下忍不住迭声叹息。身为天下之主,可是他分明都警醒到什么地步了?即便是身为皇帝,可是竟要活到这般地步,真是太没意思了。
长安见皇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便也不敢瞒了,便跪倒:“伏祈圣上恕罪。奴侪欺君,奴侪万死。”
皇帝挑挑长眉,哼了一声:“那也看你带进来的是谁。若是带错了,自然十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可是话说回来,倘若你带进来的,是朕想见的,那朕非但不罚你,还要好好地赏你。”
长安心下便又是叹息,心说:皇上这点心思,老奴又岂有猜错的?
长安叩头,这便连忙起身走到走廊上去,朝固伦隐身的位置拍了拍手。
拍手声很轻,却也在这夜晚空寂的寝殿里传得清晰。固伦便赶紧整了整衣冠,走了上来。
长安引着她走近皇帝的龙榻,回手将房间门关严。
不方便点灯,以免被外头上夜的锦衣卫给瞧见,长安便从皇帝枕头下摸出一团物件儿来。抽去上头遮盖的巾子,便透出荧荧的光来,像是小小的月亮捧在掌心。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