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俭玄和杜十三娘赶着回长安参加今年的省试去了,王缙和崔颢也没有跟着到太原来,然而,在张说的举荐下,刚刚升任右拾遗的王翰却在风雪之中赶到了太原,正好碰到了这场大风波。自己的家里住进了源乾曜和裴漼这两个高官,他却丝毫不以为意,沐浴更衣之后便立刻往客舍见杜士仪。
“杜十九!”
“恭喜王六,日后就是中书省的新贵!”
“什么新贵,我这一大把年纪,说是老鬼还差不多!”王翰哈哈大笑一屁股在杜士仪对面坐下,随即便问道,“嘉贞相公此次之劫,可解否?”
“你要是想得罪你的恩主说之相公,你可以去试试。更何况,别人弹劾的是张嘉祐又不是张嘉贞,你这时候刚刚升任右拾遗,圣人尚未有个措置,你这时候还能做什么?”
杜士仪见王翰顿时叹了一口气,知道他先受张嘉贞赏识,而张说又后有知遇之恩,因而心中挣扎。想到窦先等人还来试探自己,是否愿意联名弹劾张嘉祐,他不禁嗤之以鼻。他这人素来是雪中送炭,什么时候做过落井下石的事?哪怕在张嘉贞张嘉祐站在井边之际,第一个抽落他们脚边那块石头的就是他。可如今他已经撇清了,干嘛还去搅和?推人下井不湿手,如此方为至高境界,他只是个八品的拾遗,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坐观其变吧。”
“唉,唯有一醉解千愁……只怕到时候嘉贞相公真的一跤跌倒,我去送行时也会被一杯酒泼个满脸!”
直到这种时候,张嘉贞方才体会到了姜度那时候是个什么感受。张嘉祐上书谢罪之后就被下了御史台狱,他这个宰相数日之内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偏偏这事情一拖再拖,直到天子从太原府启程回到晋州,被看押的张嘉祐仍然音讯全无,他甚至不知道人是不是还完好。为相三年的他第一次陷入了难以名状的彷徨。这一日从行宫出来,见旁人纷纷退避三舍,他更觉心中孤寂寥落。
偏偏这时候,他的耳畔传来了一个声音:“嘉贞兄。”
见慢条斯理踱步上来的,竟然是张说,张嘉贞顿时脸色一沉。他本以为张说是来嘲讽讥诮他的,孰料张说却只是随口似的说道:“兄弟连心,嘉贞兄担心也是常事。本朝以来,割耳诉冤也好,金殿陈情也罢,为至亲求情明志的不计其数,谁能免俗?若是嘉贞兄真的想为令弟求情,不若素服待罪于外,如此圣人兴许会如从前那般,嘉赏你二人兄弟情深。”
张说这主意说得张嘉贞怦然心动,然而,他和张说素来不和,却不信其会突然这儿好心。见其说完之后,只是拱了拱手便扬长而去,他本想再咨以心腹,可想想这几天他们都是如同没头苍蝇似的,六神无主,他不禁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等到前行再不多远,他瞧见杜士仪仿佛正和一道装女子一块说话,突然不想碰上那个乳臭小儿,竟是冷哼一声径直往外走。
站在杜士仪身侧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容。玉真公主独自折返长安,金仙公主却想看看并州风貌,因而她便一路随来,今日进行宫,便是奉金仙公主命敬献之前所得泉水,却不想出宫之际正好遇到同样送了门下省文书进宫来的杜士仪。杜士仪对她的救命之恩,如今外间人尽皆知,因而此刻撞见既是意外之喜,攀谈两句却也不虞为外人怀疑。
看见张嘉贞折返,王容便低声笑道:“你可好威风,张相国看见你那副样子。”
“他正当失意,自然看我更不顺眼。”杜士仪想到刚刚还看到张说出行宫,他就哂然一笑道,“天知道那位说之相公对他说了什么。我趁着正好送文书,先去凑个热闹。”
“你呀,说是凑热闹,其实是想出口恶气吧?”
“你说对了。”杜士仪面上露出了一丝冷意,“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天天被人挑刺就已经够难受了,更何况天天被人恶意算计!佛家的因果报应倘若是真的,现在也许就到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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