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把你的人证请来,物证拿出来!”
杜士仪一句话问得刘良猛然噎住,尽管他很不愿意受那个苦,可还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就算是我曾经打了她,可这些人证物证都是时过境迁,真假莫辨!按照手足殴人,不过笞四十,夫殴妻减二等就是二十!我认了罚就是,娶了这种失德妇人,算我倒霉!”
笞杖最细,二十下他自忖挨了也绝不会伤筋动骨。可是,正暗自思量着回去怎么好好收拾那贱妇的时候,他却不料想耳畔又传来了一记重重的惊堂木声。
“笞二十?不想你一介庶民,却还通晓律法!”
杜士仪心知肚明有人想故意把这案子上升扩大化,因而刘良此前羁押之际,也必然有人里外捎带消息,可别有计较的他却压根没有去费神阻止。揭破了这一点之后,听到堂上堂下果然为之窃窃私语,他便冷着脸说:“只可惜,你要说她是你的妻室,有何凭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书为凭,这三者你有哪一者?”
刘良没想到被人突然抓着这一条,登时面色剧变,而刘张氏则是发起怔来,整个人都呆住了。直到听见杜士仪说,“既无婚书,则所谓成婚自是无稽之谈,所谓刘张氏,应为张氏时”,她这才猛然醒悟到,自己竟是真的能够摆脱这个恶棍,一时眼泪夺眶而出,丝毫没发现张家父子三人同样为之狂喜。
“明公怎能如此武断,我和她有夫妻之实……”
“拐骗在先,殴凌在后,如是种种皆为极恶,所谓的夫妻之实,莫非奸人妇女了,也要算作是夫妻之实?”杜士仪不等刘良再辩解,就重重拍下了惊堂木,随即声音冷冽地喝道,“所谓伤者,见血为伤,更何况活生生殴落胎儿,以至于其险些殒命?律法有明文,伤耳鼻双目手足者,徒刑一年至一年半不等,腹中胎儿虽不是人脏器五官,其罪下徒刑一年一等,当杖一百!来人,立时架出去决杖!”
刘良已经把别人向自己通风报信的那些斗殴律条都硬生生死记硬背了下来,可杜士仪竟是硬指他这婚姻无效,他这着实措手不及。当差役上前架了自己的时候,此前还犹豫不决的他立刻把心一横,高声叫道:“我是杨家放良部曲,如今家主正任蜀州司户参军,若无家主在,这些罪名我决计不认!我娶妻之事,自有家主为证!”
此话一出,四下皆静,而张家父子三个对视一眼,张老翁立时哭天抢地了起来:“这杨家明明只是外籍的衣冠户,如今他们放良的部曲竟然也欺压咱们本地居人,这天理王法何在?我苦命的女儿……”
见父亲骤然如此作势,想想长兄刚刚对自己一口一个贱妇,刘张氏只觉得心中又是轻蔑又是凄凉,却是一声不吭冷眼看他们惺惺作态。这边一个把杨家的名头掣了出来,另一个则是口口声声地外籍衣冠户纵容部曲欺压本地居人,杜士仪却仿佛毫不在意似的,听任张家人和刘良唇枪舌剑。
直到外间通传进来,说是杨家人来了,他才吩咐了一声请。然而,登堂的既不是杨钊,也不是此前就去了蜀州的杨銛,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拄着拐杖的他上来之后先是颤颤巍巍一个长揖,便站定了说道:“老朽是河内杨氏杨伯峻,因蜀中山清水秀,一时就跟着蜀州司户杨参军到了这儿来安居。这刘良确是杨参军放良部曲,他虽已经放良为民,可主仆之义仍在,婚姻之事也曾禀告过杨参军,至于婚书,也是藏在杨参军处。至于殴伤妻子,固然是他的不是,可这妇人私奔为婚,却是因此次事发,杨家上下方才知情,故而还请明公秉公处断,从轻发落!”
年纪一大把的他一口气说到这儿,这才仿佛有些气短,但转头去看张家父子三个的时候,却流露出了不加掩饰的鄙夷:“至于这父子三人,能够把女儿卖给行商的贪得无厌之辈,所说的话岂能相信?”
尽管杨伯峻是否出过仕还尚未可知,可毕竟是士族衣冠户出身,往那儿一站便自有一股气势,张家父子为此所慑,竟是不由自主为之语塞。这时候,杜士仪却是温言问道:“那依杨老丈所言,杨司户对此是知情的?”
杨伯峻想都不想地点头应道:“正是!”
“可杨家七郎刚刚上蜀州去见了他那伯父,杨参军可不是这等说!来人,去请杨七郎上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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