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郭御史并没有来过,但乐成坊郎君叔父家中却让人送了帖子来,请郎君闲时过去一会。”
杜十三娘没有提,他自己也险些忘了,竟然还有那么一个叔父身在洛阳!
杜士仪心头有些厌烦,但杜孚即便并非同居的亲长,可占了一个叔父的名头,终究不能完全无视。因此用过午饭,他随意挑了几样江南带回来的土产,只带了赤毕一个从者出了门。乐成坊的杜孚私宅,他还是第一次造访,所幸有一个坊中武侯带路这才顺利找到。洛阳和长安一样,物价腾贵,房价更高,杜孚又不是什么高品官员,宅院看上去丝毫不起眼,门前仆役自然也没有什么整肃气象,只有一个倚门打瞌睡的老仆。
直到赤毕提高声音喊了第三次,此人才睁开眼睛。老仆虽然有些耳背,却是认识杜士仪的,慌忙拔腿就到里头通报,不一会儿就用和年龄以及耳力完全不相称的矫健步伐迎了出来,毕恭毕敬地把杜士仪引了进去。此前杜十三娘来,杜孚大多数是避而不见,只由韦氏见客,但今天杜士仪登门,他就不能再如同从前那样矫情了,竟是亲自在仪门处接了人。
“七年不见,十九郎已经是独当一面了。”仗着叔父的身份,杜孚自然能说些这种居高临下的话,但却也不敢一味摆着架子,随即轻轻巧巧就把话题拐到了另一个方面,“如今御史台人员多变,你乍一回京,要小心才是。李朝隐此人,每逢御史大夫缺员,人人都是属意于他,奈何此前圣心独运,一直没有他上位的机会,这次正好让他代了崔隐甫,他难免要拿人当成靶子……”
这些分析朝堂形势的话似是而非,杜士仪听着就知道是杜孚如今不得志,所以闲着无聊瞎分析。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少不得含含糊糊敷衍了过去,等到随着杜孚又去见过韦氏,在寝堂中坐下,见婢女送上来的饮料恰是一杯清茶,他不禁眉角微微一挑。
竟然还知道他的喜好。
而身为主妇的韦氏端详着杜士仪,见其身量比从前更高,容貌俊朗,一袭寻寻常常的白衫穿在身上,却和那些普通白衫士子看上去截然不同,显见是入仕之后历练出来的气度。一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杜望之还是个顽劣的孩童,庶长子杜黯之反而在杜士仪的提携之下明经及第,丈夫杜孚则是仕途多桀,至今在京候选,她只觉得心中那股妒火烧得越来越旺,竟没注意到杜孚和杜士仪叔侄俩在说些什么,突然把心一横,迸出了一句话来。
“十九郎,听说司马宗主要为你解命局?我娘家有个侄女,正当妙龄……”
她这话还没说完,杜孚便禁不住厉声斥道:“胡言乱语什么,什么人都敢拿出来拉郎配,你糊涂了不成!”
“我怎么糊涂了?十九郎说是命中克贵女,一拖就拖到现在,如今趁着司马宗主的东风,不尽早把婚事定下来,难道还要继续拖下去不成?我那侄女有什么不好,虽说家里并没有什么显赫的嫡系亲长,可终究也是京兆韦氏,又不是那等千金贵女!难不成我一个做婶娘的给侄儿保媒,还不被人待见?”
见韦氏说着说着便已经柳眉倒竖,仿佛自己越来越有理,本就无心多呆的杜士仪不禁更加大倒胃口,他重重咳嗽了一声,却是站起身道:“叔父,我还有些事情要去一趟景龙女道士观,这就告辞了。”
杜孚今日把杜士仪请来,原本是打算借着刚刚得到的消息拉近拉近关系,却不想韦氏如此不懂事,三言两语竟是把人怄得刚坐下就要告辞,他顿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偏偏韦氏不知好歹,见杜士仪拱了拱手就要往外走,竟还伸手使劲一捶坐榻,气咻咻地说:“十九郎如今官做得大,翅膀硬了,不把我这长辈放在眼里了是不是?一言不合就要走,你这脸色摆给谁看?”
“够了!”杜孚终于再也难以忍受妻子的愚蠢言语,开口怒喝了一句后,更是对左右婢女吩咐道,“扶着娘子去里头安歇,成日里胡思乱想,回头找个大夫来瞧瞧!望之年纪渐长,却不知道好好教诲,如今竟是越俎代庖管起十九郎的事情来了!十九郎,到我书斋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杜士仪本来对杜孚的邀请兴趣缺缺,可却不想杜孚怒喝了自己的妻子撂下这话后,却有些强硬地把他拽了出去,到门外方才低声说道:“二位贵主使人捎信给我,说是有司马宗主做主,十九郎你的婚事不日就会有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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