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过完之后,固安公主的辞京而去,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不是什么大消息。当年她作为庶女引发的种种口舌,随着时过境迁,早已不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然而,不少有心人还是听说,她行前有武惠妃设宴践行,玉真公主金仙公主和宁王妃等宗室贵女陪侍,这等风光又有几个和蕃公主能够享受到?
此时此刻,固安公主驻马灞桥,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那座生她养她,如今却容不下她的长安城时,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别了,长安!再次回来,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贵主。”
固安公主侧头看了一眼张耀,见这位心腹婢女面上忧心忡忡,她便淡淡地问道:“你是在担心,我为何授意人推波助澜,宣扬是杜十九郎举荐的宇文融?”
张耀踌躇片刻,这才低声说道:“贵主这不啻是背后使暗手相逼,杜郎毕竟对我们有恩……而且,您既然知道首先推波助澜的人是那北门奴,为何还要……”
“你以为我会急于求成,不问过杜十九郎的意见就随意行事?”固安公主示意张耀靠近些,却突然笑吟吟地伸出手,将一枚式样华美的金簪插在了张耀的鬓发上,“出了长安,这簪金戴银也就没人管了,这是玉曜送给你的,之前我一直扣在手中怕生口舌。你道是王毛仲如何知道此事,还不是高力士故意透给他,而高力士可不是随便多事的人。此次这一番宣扬是我和玉曜联手推波助澜的。要知道,多少人愿意留在朝中一步步往上挪,却有人不耐烦那争权夺利,宁可出来做点事情!”
而眼看所有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杜士仪举荐宇文融,这一天高力士随侍李隆基赏玩不日就要扩建完毕的兴庆宫时,便故意露出了踌躇不决的表情。他跟随李隆基多年,这一微妙变化很快被李隆基察觉,屏退了从人之后,他便皱眉问道:“力士有话为何不直说?”
“我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没了外人,高力士在李隆基这个天子面前,说话素来不会那么拘泥。见自己此刻的吞吞吐吐,让李隆基眉头一皱大为不快,他便连忙说道,“近来外间有消息说,杜十九郎向大家举荐了宇文融。可我从大家多年,几乎形影不离,并不曾见到如此奏疏,而杜十九郎面圣之时,更从未提起过这件事,不知道这空穴来风从何而来?”
此话一出,李隆基登时愣住了。当日在玉真观中他问及河北水灾等事,杜士仪想也不想举荐了宇文融,这应该只有他们君臣两人知晓。如今他用了宇文融,事情突然传得沸沸扬扬,难不成杜士仪是以此举荐向宇文融示好,他日为自己谋求利益?不应该,倘若如此,杜士仪就不应该是私荐,而是公荐了。然而,就在他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之后,高力士便又紧跟着说出了一句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此缘故,这几日中书省前来送文书的,似乎换成了另一个右补阙,好几天不见杜十九郎了。”
高力士说话做事,向来点到为止,此次亦然。前后两句话说完,他就再也没有继续往下说。然而,李隆基何等样人,已经由此引申了开去。李元纮对杜士仪的重用,他自然看得出来,而今外头一面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一面又是李元纮仿佛冷落了杜士仪,这放出消息去的,应该就不是杜士仪了。他在心里回忆了一下自己在玉真观中听闻杜士仪举荐之后,可有对他人提起过,眼睛不知不觉就眯了起来。
“力士,朕记得近来,醉过几次?”
唐人好酒,天子亦然,只是身为一国之君,醉酒也必定是在自己最信任的人面前,这才不虞泄露,抑或是被人知道那醉态。因此,高力士立时点头应道:“大家在人前素来有节制,记得一次是惠妃亲自洗手作羹汤,因而陛下为之微醺。另两次是宫中饮宴,一时醉卧楼台,王大将军亲自守护御前。”
“原来如此。”
尽管只是区区四个字,但在高力士看来火候已经足够,自然再也不会画蛇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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