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士仪低头品评,果然品尝出了其中一缕松子的清香,不禁点头赞叹。而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各自品茗之后,前者便出言问道:“听说这次朝中派来的钦使是王夏卿,犒赏云州上下之余,可有提到我们?”
“二位观主也就罢了,陛下想来是体恤你们难得出来,但夏卿本来是要催司马宗主回京的,所为不是别的,就是为了云州那场雪。”
闻听此说,司马承祯先是一愣,随即就恍然大悟。饶是他一大把年纪,这会儿仍然不禁老没正经地笑得直打跌:“我明白了,圣人必然以为我有呼风唤雨之能,这才能够让雪封云州!哈哈哈,要是我真有此通天彻地之能,何需坐忘之法,恐怕早就破空飞去了!”
尽管司马承祯笑的是自己的兄长,但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却不以为忤,反而同时笑开了。金仙公主究竟正经些,笑了不一会儿就突然若有所思地问道:“阿兄的脾性我是知道的,若是信以为真,恐怕真的不容我们在外逗留太久。而且王夏卿可不是王摩诘,仕途之心更热几分,你是拿什么理由把他搪塞回去的?”
“嗯,我翻出了襄阳中条山那位张果道人的神异故事,想来王夏卿那等高才,回朝之后一定会如实禀告圣人的。”
杜士仪有意加重了如实两个字的语气,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哪有听不明白的,全都对这围魏救赵之计啧啧称奇。而同为道门中人,司马承祯对于襄阳中条山的张果老自然不陌生,闻言登时莞尔:“你这还真是找对了人。若论神异,我是拍马都及不上张果,若陛下有了此人,我就逍遥多了。此人一手法术巅峰造极,就是老道也叹为观止,更不要说圣人了。不过,不知道到时候被派去请他的究竟是谁,那张果游戏人间,最爱消遣人了。”
反正不可能是我!好歹也是传言中八仙之中的张果老,应付当今天子绰绰有余了!
说笑过后,玉真公主少不得问了云州城上下所得的赏赐,听到杜士仪竟是领云州宣抚使之衔的时候,她先是好不讶异,随即便抚掌大笑:“好,好!我本来还想你他日回朝之后谋一个郎官,如今看来,你他日回京,不如一鼓作气拿下中书舍人,日后出将拜相便指日可待了!”
“承观主吉言,出将我之所愿,入相就敬谢不敏了。”杜士仪第一次明确地说出了自己对于将来的设想,这一次,却是始终好奇地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玉奴忍不住开了口。
“师傅为什么不想当宰相,人人都想当呢!”
“就是因为人人都想当,师傅才不想当。要当宰相,一般情况下,肯定是有人罢相才能顶上去。而一旦当了宰相,便想当一言九鼎的宰相,这又要把别人拉下来。至于就算真的侥幸登顶,下头虎视眈眈盯着你出错,甚至栽赃给你让你出错的人就更多了。”
杜士仪自然不止是对玉奴解释,也是说给在场的其他三人听:“所以,拜相怎比得上身为封疆大吏,可以少一点掣肘地施政治军来得舒心惬意?清正廉明如宋开府,想要禁恶钱的初衷是好的,却仍是难敌错综复杂的局势!我自忖,没有宋开府毫不在乎得罪人的魄力!”
“杜君礼果然坦诚。”司马承祯对于杜士仪这番话却是持赞成态度。在云州城呆的那几日,他悄然走访,便知道杜士仪短时间内便赢得了民心,取得了政绩,相比在两京和人勾心斗角,成就感自然是完全不同的。
而金仙公主虽然支持杜士仪暂时出京避开风头,却没想到杜士仪竟是更愿意一直在外为官,哪怕日后官品高了之后,也宁可出将也不愿意为相。想着想着,她便声音低沉地问道:“那你可想过,即便是区区云州,你也不可能一力主之?你既为宣抚使,恐怕还会有一个副使?”
杜士仪笑眯眯地答道:“和一个人斗智斗勇,总比和一堆人斗智斗勇来得简单些。”
此时此刻,远在数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兴庆宫,李隆基的面前,赫然正罗列着政事堂各位宰相举荐上来的几个人选。他思忖良久,最终在其中一个人名上用朱笔重重划了一道。包括他在内,朝中上下都没想到云州竟然能在短短时间内就稳固了,因而赏功之余,少不得也有人存着摘桃子的心思。不过,杜士仪既然有这样的能耐,他并不吝于给予宣抚使之位。而且,他日蔚州和朔州倘若能和云州就此连成一片,一时共荣,便是最理想不过了。
想到这里,他似笑非笑地说道:“年纪轻轻独掌大权,自也容易招人忌讳,添个老成的人难免唠叨,就添这一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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