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二十年了,我虽不敢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也不是没有见识过大阵仗的人。事已至此,不容退缩,幼娘,阿姊在信上既然说,朝中那些诋毁我的人,都被张裴二相驳斥了回去,陛下也因我建言陇右募兵安流户之事,并未理会。可终究有了苗头不是好事,既然陛下一改大唐之初的制度,连宦官都派出来巡边了,那我也得防着因你的身家惦记上我。幼娘,你可记得,你之前说你接到家书时,你阿爷提到你那两个嫂子贪心日涨,越发令人厌烦了?”
“嗯,是有此事。”王容闻言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异常头疼,“和我家齐名的另外两家豪富,杨崇义家便因为家务而一蹶不振,郭万金家也同样是子孙争产。阿爷在信上说,他统共就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不希望重蹈覆辙。实在惹恼了他,他就把全副身家都用来支持你这个女婿,我两个阿兄断然不会反对的!”
“万万不可。幼娘,王家豪富关中皆知,岳父气恼儿媳,却总不成拖累了儿子。这样,你代我写一封信给岳父。”
等到杜士仪交待了信中的内容,王容在吃惊之余,却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当年自己未嫁时,父亲许诺将名下田地全都给两位兄长,而作为王家根本的琉璃坊却留给自己,为的是两位兄长不懂得经营。然而,自己如今不必再担心权贵觊觎,而且也已经握有更加庞大的产业,即便两位兄长再通情达理,得知琉璃坊竟是从今往后要落在异姓人手中,两位嫂子定然要闹翻天。与其如此,有了杜士仪的支持,她大可放弃这些。
“好,我这就写信!”
天子和权贵均在东都,王元宝最是会做权贵生意,自然也暂且移到东都洛阳城内的别业居住。当得知女儿从鄯州送了信来,他惊喜交加,连忙唤了信使到面前,接过信后就不假思索地看了起来。可是,前头那些关于他那孙子和外孙的近况闲话之后,王容就用郑重其事的语气提到了当年他许诺的琉璃坊之事,
“幼娘……”王元宝一直以来,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幼女,最倚重的也是这个幼女,一直最担心的就是她所托非人。如今女儿嫁得好,又站在女婿前途的立场上,表示若是真的将琉璃坊给了她,两个兄长兴许不会有异议,但家中必定不和,而且对杜士仪仕途并无帮助,建议他早定归属云云,他就不得不仔细考虑了。他不清楚女儿这些年再没有管琉璃坊的事,是真的在一心一意相夫教子,还是兴许在筹划经营别的,但昔日王容重用的掌柜伙计,这些年被调走了不少却是事实。
“唉,女儿嫁了,就是别家的人!只要她过得好就够了,我何必管这么多!”
王元宝摇头叹息了一声,踌躇好一会儿,他便拿出了和做生意一样的果断来,高声叫道:“来人,将两位郎君全都叫来!”
王宪和王安先后赶到的时候,两人的妻子也全都赶了过来。妯娌俩一反平日的面和心不合,全都赔笑道是生怕夫君有什么事惹怒了公公,故而到此陪着,王元宝知道她们的性情,也懒得多搭理他们,安坐在那里打量了一会儿两个儿子,最终气定神闲地说道:“大郎,二郎,我如今也年纪不小了,很多事情周顾不过来,为免老了之后,有些事情全都忘得一干二净,所以今天把你们找来,把该交代的事情嘱咐一声。”
不等长子王宪开口,他就摆手阻止了他:“我从一介贩夫走卒起步,到如今人称关中首富,虽是一步一步打拼出的家业,可也多有你们这些子女之助。如今幼娘已经出嫁,剩下来的家业,我也打算先定下将来的归属,一份便是我这么多年来在两京乃至于江南置办的田地,一份便是我在两京柜坊存储的银钱,以及琉璃坊。你们兄弟俩一人一份,想要当田舍翁,还是富商大贾,尽你们喜欢。”
此话一出,王安顿时大吃一惊:“阿爷,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说琉璃坊是留给幼娘的?妹夫虽然对她很好,可她若没有钱财傍身,日后有个万一……”
王宪也顺着弟弟的话反对道:“不错,阿爷怎的又突然变了心意?我和阿弟都没什么经营的才能,琉璃坊还是留给妹妹吧!”
见兄弟二人齐齐相让,两人的妻子全都是目瞪口呆,继而几乎暗自捶胸顿足。待想暗示反对的时候,在王元宝那犀利的目光下,心虚的妯娌俩谁都不敢开口。要不是公公说糟糠之妻不可弃,兴许她们都要下堂了,哪敢出言违逆?就在她们又心疼又纠结的时候,王元宝却是沉着脸摇了摇头。
“我意已决,幼娘有君礼照拂,膝下已经二子一女,晚年定有倚靠,用不着这些了。君礼也是自有才能的人,不用靠岳家的钱财铺路。你兄弟二人既然彼此谦让,那就如此,所有银钱以及琉璃坊给大郎,所有田产归二郎,就这么定了!届时我会告知琉璃坊上下所有人等此事,以安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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