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陛下,以盖嘉运当年之军功赫赫,声名远扬,兼领河西陇右节度之后,非但没有寸功,反而丢了石堡城,何也?骄矜自满,固然是其一,可他在西域太久,不通河陇地理人情,此其二也!譬如臣当年节度陇右,则大唐和吐蕃已然议和,自可从容整备军务人事;而臣调任朔方,已经有信安王多年来打下的深厚底子,也可缓缓上手。但如今河陇与吐蕃年年交战,并不是安定的地方,可以容得将帅渐渐熟悉当地情形。”
杜士仪说到自己这些年出镇的经历,却并没有吹嘘功劳,而是实实在在讲述初上任的光景,李隆基只觉得入情入理,就连王忠嗣也不禁暗自赞叹其深通润物细无声的精要。果然,下一刻李隆基便出言问道:“若是照你这么说,最好是用熟悉河陇之将?既如此,你曾节度陇右两年,便是最精当的人选了!”
“若非安北牙帐城刚刚建成,塞外各部仍需安抚,臣早就主动请缨了。臣在朔方已经八九年了,远胜在陇右的年数,而且绝非臣夸口,漠北如今看似安定,情势却错综复杂,若非臣亲力亲为,无人可以胜任!”
尽管杜士仪此言狂放,可李隆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恼火,反而微微点了点头,继而踌躇了起来。
这时候,王忠嗣斜睨了杜士仪一眼,见其也正好看了过来,他立刻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他如今不再是年少轻狂,锐意求取边功的时候了,可河东如今无事,范阳兼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又崛起得极快,对奚人以及契丹的用兵也轮不到他王忠嗣,久而久之没有战功,难保李林甫会盯上自己。他当即主动出言道:“陛下,安北牙帐城刚刚落成不久,塞外各部仍虎视眈眈,杜大帅确实离不开。臣愿请缨,出镇河陇!”
此话一出,李隆基顿时眼睛一亮。他定睛盯着王忠嗣看了好一会儿,随即抚掌笑道:“好!忠嗣肯担责,更胜皇甫惟明十倍!既如此,便以你节度河西陇右,兼领支度营田等留后事。想来河陇诸将看到你回归,定然会额手称庆!”
王忠嗣连忙谦逊谢过。这时候,杜士仪方才笑着说道:“恭喜陛下,河陇无忧也!”
李隆基一推扶手站起身来,随即若有所思地说道:“只不过,如此一来河东节度使便暂时空缺了。”
高力士一直侍立在侧,眼看王忠嗣调任河陇已成定局,李林甫的盘算显然落得一场空,他自然不吝锦上添花,小小推上最后一把:“陛下,以安禄山之资历,尚能节度范阳、平卢。如今王大帅又节度河西、陇右,陛下既然几次嘉赏杜大帅之功,何妨令其兼领河东?如此一来,但凡漠北有事,杜大帅便可征调朔方、河东兵马前往平乱,则安北牙帐城可以稳若泰山!”
平时高力士纵使建言,也不会当着外臣的面,可此时此刻他顺势说出的这一番话,李隆基却觉得极其入耳。想到杜士仪早已坦陈和李林甫不和,又分明自始至终远着东宫,用这样的人卫护京畿北面屏障,实在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他当即重重点头道:“好!忠嗣留下的河东节度,君礼以朔方节度使兼领,则京畿自北到西,再无可忧!”
王忠嗣听到这样的措置,自也长舒一口气。杜士仪在几年之中定然会镇守安北牙帐城,而其兼领河东,定然不会去动他重用的那些故将,这样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上任河陇。他趁着天子正高兴,正要表明会将杜广元带去河陇上任,杜士仪却突然开口说出了一句话。
“承蒙陛下钦点,臣之长子在王大帅麾下,已经有两三年了,很是磨砺了一番。臣听闻陛下有意重夺小勃律,臣请将其调往安西大都护府!”
“嗯?”
此话一出,不但李隆基愣住了,就连王忠嗣都大为意外。后者已经决定把杜广元带去河陇,也好趁着对吐蕃的战事好好磨练其一番,却不意想杜士仪竟主动表示把人调去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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