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大唐开国之后,便在门下省设政事堂,供宰相讨论处理国事。本来有份列席的只有中书令、侍中以及尚书左右仆射,但高宗武后年间宰相名目繁多,挂同中书门下三品又或者参知政事或同平章事之衔的官员,也可入其中参议国事,多的时候能有五六人。期间重要的一次变化,便是中宗年间政事堂从门下省搬到了中书省。到了李隆基正式掌权的开元年间,动辄一堆宰相的年代方才正式终结。
从开元到天宝,政事堂中大多数时候只有两位宰相,少数时候三位,即便如此,也发生过大家争吵得面红耳赤,甚至不惜要动拳头的闹剧。
但眼下的政事堂无疑不会出现这样的情景。此时此刻,吏、枢机、兵、户、刑礼五科小吏垂手侍立在侧,大气不敢吭一声,但目光全都在偷瞥第一次正式在此议事的杜士仪。而裴宽在沉默了许久之后,见杜士仪就是不肯开腔,他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君礼,事到如今,陛下重病再加上又重伤,我一个人实在挑不起这么大的担子来!你是右相,怎么也该出一个主意吧?这到底是不是应该从诸王之中选一个人出来监国?”
“这种事本该是陛下决断,我这个宰相本来就只是挂个名,裴兄你是知道的。”
杜士仪见裴宽还要再劝,他便摇摇头道:“更何况,如今外头流言传得沸沸扬扬,什么好听的难听的话都有;说一句实话,我这次回长安,本来就是勉为其难,不乐意再趟这样的浑水!再者,如今陛下昏迷不醒,就我们两个人商议这样的大事,外人怎么说?这样吧,不用算我,裴兄可命人通知中书、门下并御史台,尚书左右丞及六部堂上官,齐集商量宗室监国一事。如此一来,至少不会有人质疑什么擅权专断了!”
杜士仪是当着政事堂五科小吏的面前说了这番话,因此,裴宽答应之后派人去联络各方,而这个消息也疯狂传开了。谁也没想到,杜士仪竟然表示不掺和这件事,此前对那些串联之皇孙态度谨慎的官员们,这下子登时炸开了锅。
而抛出去这样一个最大诱饵的杜士仪,此时此刻却抽身出了宫。他并没有先回自己家,而是径直去了平康坊崔宅。他的妹妹和女儿先后嫁为崔家妇,使得他和崔家的因缘已经深厚得不能用普通词来形容。所以,看着崔家后院泼水洗地的众多家丁,他没有对崔五娘和崔九娘说什么谢字,而是开口说道:“今后长安多事之秋,崔家此次回击强硬,下次别人打主意时,要么就得仔细考虑考虑,要么就会用上更凌厉的手段。”
“没有中书门下的制敕,没有陛下的手谕,就凭一句话就想拿崔家人,简直是痴心妄想!伯父和阿爷当初又不是没有被贬过,谁怕谁!”崔九娘满不在乎地冷笑了一声,这才侧头看着阿姊说,“不过那些禁军还真是丢足了脸,竟然被人说拱卫天子的人还打不过崔氏家丁!”
“这不是什么好话,真真你想得太简单了。”崔五娘却知道,崔家当年因政变而重新显达,但伯父崔泰之和父亲崔谔之终其一生,都不曾掌过兵,如今还拥有这样的实力,肯定会引来别人忌惮。弟弟崔俭玄身为杜士仪的妹夫,出任巂州都督,在剑南道握着一股颇为可观的兵力,但毕竟鞭长莫及。所以,想到如今承袭赵国公爵位的长弟崔承训,她突然出声问道,“十九郎可否让承训或是阿錡典禁军?”
这要是换成从前,绝对是一个极其离谱的要求。但现在天子闹出了这样绝大的风波,杜士仪连定立储君都表示袖手不管了,再给自己争取一点别的好处,自然丝毫不会手软。
他微微笑了笑,这才淡淡地说道:“这正是我今天过来想说的。嗣赵国公是你们这一支之长,典禁军这种事目标太大,更何况,如今的禁军已经烂到根子上了,何必去碰这烂摊子?幼麟的飞龙骑才刚刚开始编练,你不嫌弃的话,让崔錡去给幼麟当个副手吧。我已经吩咐了杜随,在前锋营中择选五百精锐交给他们,作为教官以及根基,把这一支曾经跟着杜家人和崔家人保卫过长安,又有军中精锐底子的飞龙骑捏在手中,才是真正立足长安的本钱!”
此话一出,崔五娘和崔九娘同时为之大喜。崔錡现如今不过是当个六品祠部员外郎,虽是清流,但实在是学不到太多的东西,在这样的年头外放刺史历练,则更是对子嗣并不兴旺的崔家有利无害。等到姊妹俩答应下来,又一起送杜士仪离开时,崔九娘突然开口开口问道:“杜十九,你虽说撂下话不管东宫的事,可夏卿这次是一定会掺和的,你可有话要转告他?”
“夏卿是夏卿,我是我,我不想对他动辄指手画脚。”说归这么说,杜士仪想想王缙那素来功利的性子,沉吟片刻就开口说道,“这样吧,你就对他说,太子和广平王建宁王尚未追封,他既然当年和太子颇有交情,如今大可站在大公无私的立场上,先把谥号这件事解决再说。”
等到杜士仪回到宣阳坊私宅,就只见万年县廨已经派了人帮他修复受损的院墙以及大门,万年令崔朋竟是亲自等候在那里。杜士仪当然不会当着人的面,对自己的侄儿兼女婿说什么重话,当即邀了人到家里说话。一进杜宅书斋,崔朋说到当时禁军围宅时的情景,火气就不禁大了起来:“如果不是幼麟正好在县廨,硬是压着我不许出面,我点齐了差役和属官,也非得拦住他们不可!”
“你是觉得你两个姑姑那时候放马杀人,幼麟却只知道躲在你那万年县廨,所以太软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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