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丁一,她能看得出,丁一对那番邦女子,是一种做出了事之后的负责,而不是和她一般的相知相敬;她劝柳依依,教着后者不要发作,家和万事兴。但她的心,本是七窍玲珑的脆弱,哪里又能真的若无其事,一点也不受伤?
只怕这丁家,大约也只有在梧州战地医院,没心没肺的天然呆,会为家里多了个姐妹,可以多个人陪她玩桌游而开心吧?
“小姐,要不奴婢去拿点药……”陪嫁过来的丫环这么说道,她是知道张玉的伤悲。
张玉回头瞪了她一眼:“这等事,以后想都不要想,懂么?不是不要说,是不能想。你若是信我,就要听我的话,你若是以后还有这样的念头,自己了断了,会痛快些,你可晓得?”
“奴婢遵命。”吓得那丫环连忙跪下。
“起来吧,这当口,哪有心思来闹腾这等样事?随我去书房,把邸报里要急的摘抄下来,你一会送去给先生吧,王盐山只不过是一个开头,朝廷里的大员,是不会这么容易罢手的。”张玉很无奈地长叹了起来,是浓浓的秋愁。
她的顾虑很快就落到了实处,王翱的奏折递上去以后,马上就有朝廷八百里加急文书下来,要求王翱上京师述职。很明显朝廷里有人认为王翱是言不由衷的,只怕是被丁一以武力相裹胁,才会上奏折。
丁一和张玉的意见都很一致:“盐山先生受累,上一趟京师吧!”
尽管此时府学的生员已大多伤愈,但丁一并没有让他们各归各籍去,而是就让他们驻于府学之中,然后把舰队出洋到爪哇、木骨都束、苏伊士、休达等地的情况告诉他们,然后要求他们写出应对的方案,先由万安把关,择其优秀的,再送呈给丁一。
而这一日,丁一就领着这些生员,到码头上送别要上京的王翱:“盐山先生珍重!”
王翱踏上将要航向京师的战列舰,黄萧养会把他送到天津,然后率舰到南京去进行舰队的维修。望着岸上向他微笑挥手致意的丁一,历经数朝的王翱禁不住把牙咬得作响,从来没有过,他从来没有被人逼到这样的地步,哪怕当年王振在英宗的放纵之下,权倾朝野,王翱也没有象现在这样不得不屈从,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本心。
“也许,他能赢?”王翱看着随战舰渐远,而已分不清面目的岸上人群,禁不住在心中生出了这样的一个疯狂念头,这个念头滋生出来以后,无论他自己觉得是如何的荒谬,也不可抑止地在心中蔓延——也许,丁一真的能斗赢整个士大夫阶层?
在和丁一交锋之前,王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输到这样的地步啊。
“老夫能寄望于你赢吗?”这让王翱很挣扎,京师下来召他述职的公文,很明显,是朝廷中的诸位大佬,认为他很可能是在广东,被丁一以武力胁持而不得上那份奏折,赞同推行官绅一体纳粮、出役的折子,所以才会让他上京述职,看看到底是不是丁某人准备拘禁两广总督。
王翱可以料到,自己上京表示真的支持这官绅一体纳粮、出役之后,所有的同盟和士大夫背后的力量,会怎么看他。当然,他不是没有自保的办法,他可以请辞,就是表态之后不干了,对自己的仕途来一个自杀,告老还乡不再去趟这浑水,这样的话,至多别人也就当他老糊涂罢了,不论谁输谁赢,都不至于太过怪罪于他。
但若是他觉得丁一能赢,那就不一样了。
他就应该留在中枢,连广东都不应该回来,除了两广总督,他还挂着吏部尚书的衔头呢。
如果他留在京师,那么于谦也就不用称病了,只要他与于谦联手作为丁一在中枢的助力,这样的话,若是丁一能赢,自然少不得他的好处,家中后辈能得丁一看护这是另外的事,至少他王盐山青史留名,是铁板钉钉的事。
可是,丁一要是输了,那王翱必然也就一败涂地,连他的子侄后辈的前程,士大夫阶层也定会尽力打压的。
“一人以抗天下,你能赢?”王翱在船舷边喃喃地自语,若是年轻二十岁,他不会考虑这么多,他输得起,何妨从头再来?但现在,他输不起,尤其是丁一翻脸的凶残,不过,航程还漫长,他有足够的时间去考虑,到底投向何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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