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未置一词。说起算计,她的外公未必就是一等一的好手。后来的这些位,有哪一个不是阴暗机诡腹黑筹谋好手中的好手?
上官屠凉凉一笑:“我们都未逃了他的算计。这一生,因为她,都再没有能过过一天快活日子。”
苏浅想起上官陌一生郁郁不欢早逝的母妃,想起楚渊心怀怨恨早逝的母妃,想起楚宫里那位不伦不类的皇后,想起她小时候出生在昆国皇宫,昆国皇帝白峰要将她刚刚生产完的娘亲立为皇后,她父皇倾兵百万,白峰才不得已罢了手。
这些并不怪她的娘亲。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些个女子又有哪个没有怨恨过她的娘亲?
苏浅下意识握住了上官陌垂在桌下的手,另一只手却握紧了她父母的骨灰瓶。
但她并没有要打断上官屠的意思。今日一行,既然并非是要正式谈判,说什么话题便也没什么要紧,上官屠是要回忆往事还是要怎么样,都可随他喜欢。她听着便是。况且,她也不相信老谋深算的上官屠见他们只为回忆往事,他说这一段是有什么样的深意,她等着就好。
她只是心疼上官陌。
上官屠讲的这一段往事,无疑会让上官陌想起他可怜的母妃,想起他自小生活在阴谋算计里的种种。
那对他来说太残忍。
上官陌反握住了她的手。
其实,最受伤害最无辜的那个,是她才对。但从来,他们彼此的眼中只有对方,看不到自己,再大的伤害,于自己身上也不过尔尔,于对方身上,看在眼里心里却恁地重了若许。
一朵云头遮住了清幽月光,在上官屠的眼睛里投下一片阴影,很好地掩盖了他的情绪。继续道:“罢,往事不堪回首。我们这一代,老的老,死的死,都不中用了,未来是你们的天下了。”
“我皇爹和我皇舅舅都英年早逝,前昆国皇帝白峰隐世不再问世事朝局,只父皇如今倒是老当益壮。”
苏浅盈盈一笑。
分明是一段嘲笑的话,上官屠并没有生气,只凉凉一笑。
苏浅因为上官陌的缘故,固然是不能对他怎么样,但心里对他的怨责未曾少过一分,今日肯坐在这里,也不过是为了苍生不再受战火荼毒,心里的委屈压不住,言语上便不肯相让:“往事确然已不堪回首。父皇讲的这一段,我在我爹爹那里也曾听过。大概因为爹爹是最终抱得美人归的那个,所以,他每每说起这一段,都是豪情万丈的。”
苏浅往日逞口舌之能的时候不是没有,只是从未像今日这般,像个孩子似的任性不肯服输。
上官皓月瞧了她一眼。她今日能安安静静坐在这里,只是逞点口舌,已经很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觉得她近年越发沉静淡泊了。
上官屠仍旧只是凉凉一笑。没有发怒,很有点出乎苏浅的意料。他素日并不是个肯忍让的人。
这让苏浅的心里有些没有底了。
诚然,她出言相激,一则为了出一口心里的恶气,一则,也是为了试探试探上官屠的心态罢了。他一直顾左右而言他,让苏浅心里有些不舒服。
上官陌忽然开口:“既是往事不堪回首,说来又总是伤心,不说也罢。父皇今日召见,总不会是只为了要说那些陈年旧事的吧?”
同他老子说话,他向来是不客气。大概心里的怨怼已经积成一座大山,让这般自持的青年也把持不住了。
他老子瞧着他,脸上淡得看不出什么表情。
苏浅晓得,上官陌是他的继承人,这继承人是他选定的,也是上天选定的,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也就仅此而已。父子亲情什么的,与其说已经淡得不能再淡,毋宁说从来没有过。所以,上官屠有这样的表情,苏浅并不意外。
“父子反目,大战在即,为父把你约来和你忆一忆往事,说一说家常,也算做个了断,有什么不可以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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