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荀贞派亲兵护从刘备这件事来说,之前,他整天都在琢磨怎么杀掉刘备,在刘备面前难免会有做贼心虚之感,所以当一听刘备说不用他派亲兵护从,他也就不派了,可如今他转变了心态,不再“做贼心虚”,对刘备可以用平常心待之了,那么这个亲兵却就是必须要派了。
流民刚生了一场乱,郡内并不十分太平,在这个情况下刘备出行,做为“兄长”的荀贞怎能不派人护卫?别说是“情逾骨肉”的刘备,就是邯郸荣、程嘉们出行,荀贞也该、并且也会派人护卫的。
“护卫刘功曹的车驾行县?”高素立马苦起了脸。
“怎么?你不愿意?”
“这迎风冲雪的,……,荀君,我才赶了一千多里路,刚到邯郸,还没歇过来呢!总是让我歇息几天,然后再给我安排差事啊。”
“你如不愿也行,……,来人,拖下去,笞五十。”
侍卫在堂外廊上的典韦、原中卿、左伯侯接令,来入堂上,就要拉高素下去。典韦等人和高素认识挺久了,关系也还不错,可关系不错归关系不错,荀贞的军令是军令,军令一下,典韦他们是真要把高素拉出去、也是真要笞打他五十的。
荀贞补充令道:“阿韦,你亲自打,给我狠狠地打,要打得他一个月起不来床。”
典韦瓮声应诺,来到高素身边,说道:“子绣,跟我走吧。”
典韦腰带十围,雄伟壮健,往高素身边一站,想起将要由他亲自动手,高素先就身子软了半边,面如土色,慌了手脚,忙伏拜地上,连声说道:“荀君,荀君,素愿护从功曹车驾!”
“玄德明天一早就要出行,你回去做些准备吧。阿韦,你选二十个勇武的亲卫给子绣统带。”
“诺。”
“你们去吧。”
典韦、高素、原中卿、左伯侯出去堂外。
荀贞与宣康相顾一笑。宣康笑道:“高君性好使气,也只有君才能治得住他也。”
中午饭时,荀贞召来高素、文聘、许季、徐福等人同食,特令高素坐在他的案边,又因他明日要出县远行之故,命厨中多给他做了两样肉菜。高素得了荀贞特别的对待,於席上洋洋自得。用人之道,首在恩威并施,上午用五十鞭笞来吓唬高素算是威,此时的特殊待遇则是恩。
到得下午,许仲、江禽、刘邓、陈到四人络绎归来。
他四人带兵分别追击乱民,追了大半天,作乱的流民绝大部分都被他们追上了。
刘邓请示荀贞:“中尉,乱民均已被我等诛杀,要不要枭其首级,筑成京观,以震余者?”
杀这数千流民已非荀贞所愿,更别说筑京观了,他摇头说道:“不用,……,都诛杀了?”
许仲答道:“能追上的都诛杀了。”
作乱的流民有数千,散逃四方,难以全部追上,只要把绝大部分追到,有些许漏网的无足挂齿了。
“在县外寻块野地,把他们的尸体埋了吧。”入土为安,荀贞能为乱民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是。”
“杨家的粮食、财货收缴上来了么?”
“都收缴上来了,已统交给了子元。”
子元是李博的字。荀贞颔首,说道:“告诉子元,清点完后便转交给相府。”
“财货也转给相府么?”
“叫子元把财货分成两份,一份给相府送去,留下一份充作军资。”
杨家是赵郡的头等豪强,家訾豪富,此番追击乱民,财货类的缴获盛多,荀贞不能吃独食,给刘衡送去一半,至於刘衡再怎么给行政系统的那些吏员们分,如国傅黄宗、郎中令段聪等,那就是刘衡的事儿了。
许仲等应诺。
“乱民虽定,县外犹有数千流民,营访、城防不可松懈。君卿、伯禽,你两人亲镇营中,阿邓、叔至,你两人协助公达安排城防。”
诸人应诺,接令离去。
荀贞绕出案几,行至堂槛,负手遥望密雪阴沉的远空,数千乱民横尸雪上的惨景恍惚出现在他的眼前。他闭上眼,强自按下泛起的恻隐不忍,低声说道:“非我欲杀汝等,是粮荒所致。”
然而,他却也知这句话是在自我欺骗。
梁惠王对孟子说:“我治理梁国真是尽心尽力了,河内遇到荒年,我就把百姓迁到河东,同时往河内运送粮食,以赈救灾民,河东遇到灾荒的时候我也这样办。邻国的政事没有像我这样尽心的,可为什么邻国的百姓不见少,我梁国的百姓不见多呢?”
孟子回答他了很多,最后说道:“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於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意为:饥荒年景时,百姓饿死了,就说“这不怪我,是年成不好造成的”,这和拿了刀子杀死了人却说“不是我杀的,是刀子杀的”有何区别呢?如果你不把百姓饿死的缘故归咎给年成,那么天下的百姓就会来归顺你了。
荀贞读过这段文字,所以他自知“粮荒所致”四字实为掩耳盗铃。
他心道:“可是,我区区一个赵郡的中尉,民事管不了,军令亦出不了赵郡,我又能怎样呢?”
远离了堂内的火盆,院中冰凉的雪意浸透入骨。
他睁开眼,观望雪景,轻声吟道:“北风其凉,雨雪其雱。”这两句却是出自《诗经?北风》,表面上是在形容风雪,实则是在比喻虐政的暴烈就像风雪的寒威一样。现而今的汉家朝廷,阉宦布满宫内,污吏遍列朝中,要想不掩耳盗铃,要想“不罪岁”,只有把他们洗涤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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