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谌和赵昱回到州府,没有休息就来进见荀贞,听他俩述完去长安及回来,主要是在长安的见闻和经过,荀贞对赵昱说道:“此一路艰险,公往返两月余,草行露宿,履危步险,跋涉甚苦,今日不必细说,可归家休沐数日,待拜过父母、见过妻子,候公归府,我再与公详谈。”
汉制,官吏五日一休沐,但在长期出差归来之后,可以多休息几天,所以,荀贞让赵昱先归家数日。赵昱事父母极孝,他的父母年岁已高,於情於理,他也都需要先回家看看。
赵昱应诺。
从荀贞迎见赵昱、荀谌的有张昭、张纮、荀彧、荀攸、戏志才等人,张昭、张纮等也和赵昱一起告退下堂,等到堂上只剩下了荀谌、荀彧、荀攸和戏志才,荀贞敛起笑容,喟叹了一声。
戏志才明晓荀贞的心思,说道:“将军可是为董卓而叹么?”
“我既是为董卓叹,也是为生民叹。”
荀谌问道:“将军为董卓叹何?又为生民叹何?”
荀贞新得了朝廷“镇东将军”的诏拜,比起“徐州牧”,长远来看,这个将军号其实更有用。
“徐州牧”的诏命主要可用之於现在,能够有利於他巩固在徐州的统治,“镇东将军”的称号则是将会有利於日后,因为这是真正的朝廷诏拜,自此给了他名正言顺、出州作战的权力,故此,不约而同的,戏志才、荀谌都不再以“明公”之类的泛称来尊称荀贞,而是俱改以“将军”为敬称,——说实话,荀贞之前那个所谓“行建威将军”的称号便是连他自己都不怎么看重的,毕竟诸侯间的互表只能证明彼此同盟的关系,於政治名分上是没有一丁点含金量的。
“董卓趁虚入京,擅废立,固国贼也,然观其初入洛阳时,亲贤臣,擢名士,上书天子,为党锢平反,亦可谓曾有向善之心也,唯是他的名、德不能配其位,徒以兵威慑人,遂有山东之起,乃至汉家西迁,由兹兵祸连接,蔓而延及四方,到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啊!”
荀贞的这几句话说得较为委婉,换成大白话,意思就是:董卓既非士人出身,又是趁何进、袁绍等与宦官死斗的机会进的洛阳,等於是趁虚而入,摘走了士人集团破灭宦官集团的胜利果实,所以他虽然有“向善之心”,可士人集团却不但绝对不会支持他,还一个个恨他入骨,因是有了山东兵起,有了王允行刺,而到头来,士人集团虽再次获胜,可士人集团与凉州军阀集团间的这场政斗却也造成了而今海内的州郡割据,王命不行,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
荀贞拿起放在案上的镇东将军印绶,看了一看,随手放回,又是一声喟叹。
荀谌问道:“将军又为何而叹?”
“囊昔我为繁阳亭长日,何尝想到会有今时?军功封侯,坐有一州,朝廷殷殷王命,望我镇东。国家之望重矣,我受汉家恩深,自当乃心王室,死而后已,可不瞒卿等,若是能用此印绶换来海内安康,我倒宁愿还是做回当年的那个十里亭长。”
荀贞此番话乍听之下,好似是在为而今海内的战乱而感到痛心,可细细品味,“朝廷殷殷王命,望我镇东”、“国家之望重矣,我受汉家恩深,自当乃心王室,死而后已”,这两句话里却又好像蕴含了点别的意思,一再说“朝廷望我镇东”、“国家望重”,又是“殷殷”,又是“望重”,强调这个“望”,又说“我自当乃心王室,死而后已”,究竟是何意?
荀彧等各自琢磨。
荀谌离席起身,拜倒堂上,大声对荀贞说道:“将军的忠诚赤心,朝廷虽远亦知,正也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拜将军‘镇东’。谌知能浅薄,愧受朝廷‘九江太守’之任,然虽不良之材,敢请效将军报国之诚。将军如允,谌明日就南下九江。”
两个月前,荀谌临去长安,荀贞召他来见,对他讲了两件事,一个是求诏命以为政资,一个是求青兖或扬之郡以为谋实资,并对他说“事如能成,此吾荀立於东南之基业”云云,荀谌当时就想到了“代刘氏者,起於东南”这句谶语。
现下堂上,不知道荀彧等是怎么理解荀贞适才那番话的,荀谌明显是有他自己的理解。
荀贞叫他起来,说道:“兄方归府中,也当休沐数日,其后再议之郡事。”
戏志才说道:“九江与广陵接壤,由郯而往,道路通畅,君确是不必急着赴任。”
荀攸亦道:“比之丹阳、会稽诸郡,九江虽少贼寇,然攸闻之,其境内亦稍有强梁,阳都侯挂印以来,九江一直无主,攸又闻陈元悌颇侵郡权,以攸陋见,公不妨略等时日,待查清九江郡内虚实,州中为此做些准备,然后再之郡不迟。”
荀攸比荀谌晚一辈,故而称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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