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史艳文半生奔波,所见奇花异兽数之不清。
但麒麟他可能还是第一回见,且通体晶莹如同精灵,安静温雅十分乖巧。
就是那双沉默注视地眼睛像极了某个苦境神人。
木桶里的清水还冒着热气,这场意外的梦中之行,来去匆匆。
素还真醒来许久。
可醒了与没醒都没多大差别,仍旧如同在梦中一样惊愣着,定下心也有一番难以言明的自责担忧,直到齐天变迫不及待地推开门,“素还真啊,你泡在水里睡着了?”
动动手指,慢悠悠地转动轮椅,素还真用无奈的语气,似在隐约抱怨被突然打断的思考,道,“是啊,可惜梦中没有齐天变这员福将,素某实在是旅途多舛啊!
可齐天变却不管这些,只是若有所思地绕着他转了一圈,好像在看什么稀奇物件,尤其在那双带着倦意的眼眸间停留甚久,啧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在梦约美人呢。”
“哪个美人?”
齐天变习惯性的摇头晃脑,试图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端倪,“你最近还看过别的美人?”
素还真道,“琴箕也是美人。”
“‘也是’啊,”齐天变眼神一亮,“所以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美人咯?”
近朱者赤,跟聪明人待久了,笨猴子也是会沾染些心机的,素还真自我安慰,也算是他教导有方,“……你对史艳文很有好感。”
“我觉得你们有点像,都有种杞人忧天没事找事的气质。”
“……”
“我看你眼底余韵犹在,你们在梦里……”
变聪明些是好事,但胡思乱想画蛇添足,就很容易让他人产生误会了,素还真连忙打住,眼神微妙,“你猜的没错。”
“啊!”齐天变倒退一步,被惊的手指发抖,“你、你们……”
“你猜的没错,我们在梦里,闹翻了。”
……
“原因。”
“艳文以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当局者未必迷,旁观者也未必清。”
“那弦首为何惊讶?”
“感君舍己救人。”
“何意?”
“生魂已薄,仍愿分力三分于他人而毫无迟疑,苍,十分敬佩。”
“……”
简而言之,就是傻的出奇。
毕竟素还真哪怕腿断了,行动自如的可能性也能达到九成,完全不需要史艳文这多此一举,梦外之人也没想到史艳文竟用最伤己的方法帮了素还真。
史艳文无奈,弦首用词,可算是含蓄委婉至极了。
“这三****便暂居此地,随后,苍护送你回琉璃仙境。”
“为何?”
“拿回附着在素还真身上的魂力。”
“……抱歉。”
“多虑。”
弦首还是看见了的,只是他不愿说,史艳文是亲身感受,可也不愿说。
他们避重就轻地谈了些其它事情,史艳文未曾追问素还真看到是什么,只是好奇他竟会对自己出手,是什么东西会让他产生阻止自己的意图,难道是他认识的东西么?他太好奇了,好奇的有点纠结,不知轻重,甚至忘记分辨哪些事情对自己来说才是最为重要的,哪些不是史艳文现下最该关心的。
如同千里之外的素贤人。
素还真本来应最该关心异识与九轮天,可总是忍不住走神,他该想的事情有很多,不该想的事情也很多,他一直分辨得很好,极少有像如今这样,不该想的却出现的最多,几分混乱。这般境况,从来只有亲友远逝才会出现,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不该在这种计划施行最关键的时候。
他叹了口气,挥手写了一封书信,交予齐天变,“帮我把他交予怒山之上的弦首,可需路观图?”
齐天变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信件上既无署名也无图案,除了拆开还真无法看出什么来,“路观图是不需要,但听说天波浩渺一般人可是进不去的,我怎么交给里面的人?”
“你将它抛入高空,风若有心,自会带它进入其中。”
……
风行短笺恰是傍晚。
史艳文那被清风拂静的思绪正伴着筝声遨游,周身如何薄膜的柔光似乎稀薄了些,呼吸浅浅,他的梦平静很多,声音也慢慢没了,人影也慢慢没了,突然踏空的悬崖消失不见。可记忆好似回到了三年前,努力想起的东西偷偷流逝而走,深刻脑海中的几张脸时常交叠混乱,史艳文只好拿了纸笔将之画下。
此刻方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多傻的事,难怪弦首那时脸色怪异。
画成之刻,一纸薄笺也正好落入道人之手,气流中传来轻微波动,史艳文抬头,道人已化去古筝,不动声色地浏览而过,随后收信沉吟,“素还真遭逢大难,琉璃仙境已不安全,吾护送你去推松岩,明日动身。”
史艳文将画收好,敛眉道,“艳文自己去便可。”
“苍仍需在推松岩布置阵法守护,聚魂庄之事,苍会代为留意。”
“艳文自己的事情,不敢劳烦弦首。”
“魂魄不全,你无法离开灵气长存之地,此事本也与我道门有关,你不必觉得亏欠。”
“……”史艳文顿了顿,“那素还真身上的魂力呢?”
“他自会去见你。”
史艳文此刻并不大想去那个地方,他在素还真那里挨了袭击,倒不是他记仇,只是心疑尚未排解,偏偏又要仰仗人家的生存之地,总归会让人苦涩的。但弦首已然决定,明知史艳文不愿还是决定了,也不知信里到底写了什么,话已至此,他也无法忝着脸赖在这里不走,“好,那就多谢弦首了。”
“嗯。”
好生清冷。
史艳文摇摇头,与之相处几日,虽谈不上不适应,但面面相对却毫无话题,是人,自会尴尬。或许他该庆幸,这种无奈即将结束。
莅日,皎胶白月尚未爬下山巅,史艳文已拢了衣襟与之出发,各自运使轻功,走得都不是寻常路,晨露未沾脚底,虚晃而过便全数扫落,从树叶上滑进了草地里。踏着晨曦微茫,两道身影速度不快,但也不慢,半个时辰便就到达了那处洞天福地,推松岩。
道人行事作风干净利落,布置阵法、固魂叮嘱半刻不到一气呵成,走得也极其潇洒,一个“请”字人就不见了踪影,史艳文就要出口的一句多谢也就屯回了肚子里没来得及说出。
虽有遗憾,可真等人走了,史艳文却偷偷在心底松了口气,等了片刻捶了捶后腰,心虚地原地转了一圈抬步就往外走,完全没有进入一观的意思。
他的梦安分了,人却反而不安分了,在天波浩渺忍了几天,总算等到了一个人活动的机会。
而后便在阵法边缘撞见了不知道是去而复返还是在守株待兔的六弦之首,苍道长。
“……”史艳文莫名两颊发热,落跑被当场抓包这种事,无论稚子孩童还是成年男子,多少都会让人产生点不知所措的意思,“弦首如何在这里?”
弦首沉默了一会儿,半开不合的眼眸似乎闪过了什么,总之是让史艳文羞愧了一场,“山上可是缺了什么东西?”
十分合理的台阶,史艳文很有眼色的顺势就坡下驴,“对啊,推松岩太静了些,艳文想去挑选一品琴筝,闲来无事好做消遣。”
“正好,”道人左手一摊,一架史艳文未曾见过的碧色七弦琴便出现在手上,“苍日前曾得一琴,无名,观之品貌音色皆算上佳,方才想起,觉与艳文身姿情质甚是相配,聊作临别赠礼,还望笑纳。”
若真是要送礼来了,送去山上便可,何必在山下站着,可见是预料到了这人会下来。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