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柳管家跟南长安已经冒死谏言过了,可惜……忠言逆耳,最终成了肉包子打狗。
圣上还是一意孤行。
这让柳管家无尽的担忧。
南长安好一会后,才勉强压制住了身上冲天的怒气,挥手让柳管家退了出去。
柳管家去找了张子车。
他们二人自小就是相识,又几度共患难,到如今一起为南长安打下了江山。
张子车眉头打了结,他正担忧着古清辰的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见着柳管家一脸阴郁的前来,默默的递了一壶酒给他。
柳管家猛灌了大半壶后,说到:“今天,臣相大人写休书了。”
张子车听了,神情一震后又恢复了往常的一脸冷峻,说到:“君为君,臣为臣。”
言下之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柳管家又仰头喝了一口闷酒,问到:“子车,你和那唐初九相处时间最长,你说她,到底有哪里好?值得他们个个如此着了魔一般的?”
张子车沉默,在郊区的那段和唐初九相处的日子,他从来没有同别人说起过。
这辈子,他都不愿意说起那段过往,那是他心底最隐秘之事,不宜见天日。
柳管家见张子车沉默,更郁闷了。
发现找他说话根本就是个错误,他半天都不会给你回个字,只会让人更憋屈了。
继续喝闷酒。
一坛子酒进肚,柳管家真性情更显露出几分来:“子车,你就劝劝圣上吧,你的话他总是听得进去几分的。他要真宠着那唐初九也行,放在后宫她一人得恩宠出没话说,但母仪天下不行,到时天下悠悠众口,怎么堵得住?肯定会受尽世人非议!会让好不容易登上的江山不稳……”
看着柳管家越说越激动,张子车冷清清的陈述事实到:“早劝过了。”
柳管家颓然极了,如果连子车的话都没用,那……堪忧!!!
也许是因着喝了酒,柳管家胆大包天的说了句:“看来唯有她死了,才能一了百了。”
张子车抿着嘴,没答话。
柳管家当成了默认。
这让他心中的想法,更是越来越强烈,越来越蠢蠢欲动。
一直跟着太子一路走来,最终能登基,柳管家最能体会其中的艰辛和不易。
柳管家希望这种来之不易的幸福能长久,而不是因为一个女人就摇摇欲坠。
为了一个女人,不值!!!
那么多累累白骨,血流成河,才换来的今日霸业,如果就为了一个女人最后葬送,这大家死也要不瞑目了。
而且跟随臣相大人多年,对他的才华十分的敬配,他那样的男子,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屈辱。
最主要的是,有臣相大人的才华辅佐江山,那才叫后顾无忧。
如果因为一个女人闹翻了,多不值!
臣相大人对夫人的感情和执着,柳管家都看在眼里,最是了解。
即使现在臣相大人已经写了休书,相信以后也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有了夺妻之恨,还怎会好好的辅佐江山?
柳管家越想,越觉得唐初九是个祸害。
红颜祸水,不能留!
会颠覆朝堂,江山易主!
亡国奴!
柳管家心中除去唐初九的想法,越发的坚定。
只有她死,皇上和臣相大人之间,才不会间隔越深。
张子车的性子一向都冷,他不言不语,陪着柳管家喝酒。
正在此时,皇上身边的公公过来传话:“张大人,圣上有请。”
柳管家神情一震,看上了张子车,眼里有着疑惑。
此时,圣上应该是去唐初九那里,怎的会反常的请子车过去?
反常即是妖!!!
张子车朝柳管家点了下头后,跟着过去。
被带着去的方向是御书房。
其实张子车已经猜到了几分谈话之意。
但没想到,会是在御书房。
如果是在这里,那么代表的是以国事来谈!
心中一紧,他对她,果真是在意得很。
报备过后,张子车推门进去,恭敬行礼。
南长安看着张子车行君臣之礼。
一个高高在上,是君,一个屈膝跪地,是臣。
这就是君臣的距离。
不远,却无法跨越,中间隔着的何止是万重山。
南长安看着张子车行完礼后,才说到:“子车平身。”
亲自倒了酒,递给了张子车。
明明是最上等的好酒,香味四溢,千金难求,张子车却喝得满嘴苦涩。
连喝三杯后,南长安才停了下来。
拿了宋兰君给的休书,递给了张子车。
南长安缓缓说到:“朕要初九母仪天下!”
张子车一向冷峻一丝不苟的脸上,终于有了裂痕,他直视着南长安,没有说话,可眸子却黑得深不见底,里面似有千言万语。
南长安有些狼狈的移开了眼:“曾经朕承诺过你,只要你看中的女子,就给你办婚事!世间女子万千,可子车说非初九不可。子车,初九不行。”
张子车喉结滚动得十分的厉害,声音紧绷绷的:“皇上也非初九不可么?”
南长安非常干脆的承认:“是。她已经是朕的女人!”
张子轩垂下了漆黑的眸子,眼里全是涩然。
沉默着,没有再说什么,站得笔直的身子,透着无尽的失落及萧凉。
南长安转过身去背对着张子车,字字清晰:“子车,做最后一回冰糖葫芦给朕吃吧。”
这话中深意,张子车明白,曾经他化身张老头,隐姓埋名在长安街守着那家冰糖葫芦店,就是伺机而动。
正因为有了冰糖葫芦,才有了后来的成就霸业。
如今,南长安说做最后一回冰糖葫芦,话中之意就是,从此之后,让张子车非娶唐初九之心,随曾经张老头葬身火海一样,销声匿迹。
言下之意也是和张子车以前多年生死相依的情份,全数斩断。
从此之后只有君和臣,不可逾越!
张子车的手紧握成拳,十分艰难的才发出声来:“好。”
此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南长安垂眸看着地上南长安的影子,眼眨也不眨。
这种沉默,带着窒息,全是难受。
许久之后,南长安一挥手:“子车,朕等着你的冰糖葫芦。”
张子车才如梦初醒一般,行礼退下。
去做了冰糖葫芦。
已经多年不做,手艺有些生疏了。
但做得聚精会神。
当最后做好六串冰糖葫芦时,却做废了一大筐子,整整做了一个多时辰,方做好。
每一粒大小均称,颗颗饱满,鲜红欲滴,一看就让人开始嘴里泛酸甜。
做好之后,张子车拿着去了御书房,双手恭敬的呈给了南长安。
南长安没有说话,却拿起一串一串的吃了起来。
一时,静寂的屋中只有南长安咬冰糖葫芦的声音。
六串全部吃完后,南长安说了一句:“子车,酸甜正好,好吃。”
张子车的声音,与往常听起了来,多了丝苦涩:“臣谢皇上称赞。”
南长安叹息一声:“张大人,退下吧。”
一句张大人,从此就是距离。
张子车依言退出,却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后才离去,一夜未眠。
只要一闭眼,就是那个人的身影,心口裂裂的痛。
此生此世,再无可能。
在张子车离去后,御书房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
南长安的心里,并不好受。
不管是以前做风光无限的太子之时,还是现在做万人朝拜的天子,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就是张子车。
而且因着中间的共患难,很多心思即使不说,他也知道。
他一直是身边唯一的存在。
这么多年,要不是他,早就不知变成什么样了。
那么多人都以为前朝太子早丧生了时,只有他一直坚信还活着,而且尽他所能的把手中最好的人才给保存了下来,甚至先一步做了安排。
要不是他把人早一步安插进朝堂重臣身边,哪会有今日的功成名就!
他甚至自断双腿,在轮椅上一坐就是那么多个日日夜夜。
没有亲自在轮椅上坐过的人,是不知道那样的一天,有多么的漫长。
可他,却是一句怨言都没有。
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都是他陪着一路走来。
他唯一所求的,只不过是一个初九。
可偏偏只有初九不行。
子车,其它什么都可以,唯独初九不行。
南长安把六根长短粗细相同的冰糖葫芦棍子在烛火中点燃,看着它们烧成了灰尽。
可惜,他没有留心去看那棍子上的字,细如蚊腿的天竺文。
六根棍子上,只有一根写有,短短的一行,而且那根棍子稍有些颜色暗沉,要是不注意根本就看不出来。
上面写的,是张子车埋藏心底最深的秘密。
此生,他只说过一次,不过,没有人看到,就化成了灰。
南长安看着棍子燃烧尽之后,他去了宋东离的院子。
此时,夜已经深了。
宋东离等了许久,也未见南长安过来,还以为他不来了,已经上床歇下了。
正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南长安却来了,而且脸色不是很好看。
宋东离披衣起来,迎上去后,柔声问到:“长安,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南长安携同宋东离三两步坐到了床上,拉着她的手探上了腹部:“嗯,有些积食。”
六串冰糖葫芦吃下来,肚子确实吃不消。
原本在地宫中不见天日的五年,就是有一餐没一餐的,早就弄坏了胃。
更何况冰糖葫芦又甜又酸,偶吃一串还可以,一连吃六串,肚子受不了。
宋东离一听南长安这样说,紧张了起来:“那传大夫过来看看可好?”
南长安手上略用重了一分力道按着肚子,不想传大夫。
这份难受,他愿意生生受过去。
此时子车,只怕更要难受万分。
为了得到初九,南长安想,这一份痛苦,值得去受。
宋东离给南长安揉了会肚子后问到:“好受些了么?”
南长安紧蹙着眉,带着些孩子气的:“没有。初九,我难受,怎么办?”
宋东离轻轻浅浅的笑了笑:“那躺下可好?”
南长安点了点头,由着宋东离侍候着,把外衣和鞋子都给脱了,躺到了床上。
宋东离非常善解人意的,给南长安力道适中的揉着肚子。
轻柔的力道,暖暖的温度,带着佳人淡淡的体香,让南长安觉得很舒服,很舒服……
宋东离听得南长安突然问到:“初九,还记得你张师傅么?”
这个名字,让宋东离手上的动作一顿,心里一惊,吓出一声冷汗,最怕那些和南长安之间不知道的人和事,这样随便一个无知,就是死罪,就是荣华富贵成空,就是死无全尸。
宋东离强迫着保持冷静,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不敢多言,生怕多说多错。
南长安没有再讲张子车,而是转了话题:“初九,好久未曾吃你做的冰糖葫芦了。”
宋东离脸上勉强维持着平静,唐初九在长安街开冰糖葫芦店她是知道的,可是要她去做,那绝对是自寻死路。
“好久未曾做过了,肯定生疏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做出那个味道了。想吃的话,我做给你。”
南长安敬谢不敏,此生都不想再吃冰糖葫芦了:“初九,今天他送了休书来。”
听到这个消息,宋东离心中抑制不住的狂喜,可面上却是丝毫不漏,反而一声叹息:“长安,我心里难受。”
南长安霸道的把宋东离压到了身下:“不许为别的男人难受!”
宋东离幽幽的到:“毕竟和他一场那么多年……”
南长安以唇封住了宋东离所有未完的话,他不想听。
宋东离在南长安的身下,柔媚承欢,一时满室春色。
一场淋漓尽致的欢好过后,南长安才边来回抚·摸着宋东离的细腰,边说到:“他说,明天是祭日,希望你回去一趟。”
宋东离一听,身子僵了起来。要不是南长安说,她都忘了明天是宁氏的祭日。
真心不想回去,怕生事端。
那个地方,也有些不敢踏入。
毕竟,那几年和宋兰君在一起,得到了极致的快乐。
那几年的宠爱和荣华富贵,无人能及。
不愿见宋兰君,也害怕见他。
现在虽然在宫里有了恩宠,只是一点都不光明正大。
没有名份,腰就挺不直。
说话就没有底气。
而且,宋东离怕宋兰君纠缠,而且是从中作乱。
可是不回去的话,又不敢明说。
只得委委屈屈的:“长安,我怕回去。”
南长安轻拍了拍宋东离的手,柔声到:“已经安排好了,你放心,自有人护着你。”
见事情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宋东离只得收了声,可好看的柳眉却皱了起来。
南长安伸出大手,把宋东离的眉抚平:“初九,其实我也不愿你回去……”
只是,这一趟却不得不回。
宋兰君把休书的日期往后推写了两天,他的意思就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尽管对他此举,非常震怒,可到底是理亏……
这一夜,宋东离在焦虑中度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对天亮后回臣相府感觉到莫名的畏惧。
这种直觉,让她更是坐立不安,如芒刺在背。
一夜没睡。
五更天时侍候着南长安去上了早朝后,宋东离开始在屋中不停的转来转去。
她满心慌乱,能依靠的人,想来想去只有南长安。
只是去臣相府里祭拜,他不可能去。
宋东离突然就对宁氏生起了气,她为什么不早死点,要是在杏花村就死了,就没这个麻烦事了。
今日的早朝,南长安也早早就退了。
他挂念着宋东离。
特意让身边随身侍候的公公陪着宋东离回臣相府,还暗咐了柳管家照应。
同时,让宋东离带了四个侍候的贴身丫环回去,她们皆是会功夫的好友,而且个个都能独挡一面,行事果断,干脆利落。
南长安认为这样做到了万无一失,才亲自送宋东离出宫。
他一身微服,亲自送到了臣相府门外,和宋东离难舍难分。
好一会后,宋东离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南长安在轿中没有下来,一直目送中心中佳人进府。
看着她的背影就要消失在门后,南长安有股强烈的冲动去把她拉回来。
最后还是压抑住了,反正左右不过半个来时辰的事,以后就再无瓜葛了。
南长安在臣相府大门外,煎熬的等着。
而宋东离进了臣相府,多日之后,再见到了宋兰君。
他穿着一身墨黑,比以往清冷了许多,眼里全是血丝,但精神还好。
宋兰君看到宋东离一步一步的走近,他宽大衣袖下的拳头越握越紧。
身子紧绷,寒气逼人。
明明今天是祭拜,她却穿金戴银!
宋东离每走一步,她头上的凤头钗就摇晃不止。
摇得宋兰君的怒火更甚!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这么的自私自利,只顾自己,毫无亲情友爱!
这可是她亲娘,她来祭拜,竟然还不忘打扮得贵气逼人!!!
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宋东离飞快的看了宋兰君一眼后,腰挺得更直,直视着宁氏的灵牌位。
宋兰君抿了抿薄唇之后,先上了三柱香,随后退去了一旁。
柳管家神色如常的递了香到宋东离的手上。
这香,是做了手脚的,柳管家存心要置宋东离如死地。
宋东离接过香,沉默着插上之后,立即退去了一旁的通风处,这香火烟味,让她很不喜。
宋兰君眼里闪过冷意,手一挥把众人摒退,独留了柳管家在旁。
这才对宋东离说到:“竟然本相已经给了休书,那你把本相送你的订情之物银钗也还回来罢。”
订情之用的银钗?宋东离眼里尽是茫然,那是什么?怎的从未见过?从未听说过?
她心思百转后,说到:“已经就被我弃了。”
宋东离认为,这是最稳妥的答案,却不知,这是陷阱。
哪有什么订情的银钗,只不过是宋兰君在试探,确认宋东离罢了。
和唐初九的定情,是在杏花树下,摘下一枝怒放的杏花,编成花环。
听到宋东离的加答,宋兰君眼里的冷意更甚,但他继续不动声色:“杏花村的屋子已经被合并建到了一起,你看如何处理?”
那个穷地方,宋东离是这辈子都不想再去了的,她说到:“给你吧。”
宋兰君等的就是这句话:“那房契还在你手里。”
宋东离直觉反驳到:“早不是已经给娘了么?”
这一句话,让宋兰君确定了宋东离的身份。
房契之事,只有四人知晓,宁氏,初九,自己,以及宋东离。
就连胡月都不晓得!
宋兰君心里翻江倒海一般的难受,恶心极了,同时杀意浓浓。
他目光直直的看着宋东离,恨不能把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宋东离被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直到背抵到了凳子背椅,她才停了下来。
挺了挺背,高昂着头:“你干什么?”
带着丝丝颤抖的声音泄露了她的害怕。
宋兰君收回了目光,他脸色沉重的说到:“不想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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