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要命的红莲
陈君望没有在陈老三的宅第久留,喝了半杯酒就走了,不知是舍不下现在的住处,还是也察觉到某些异常。
慕千成什么都没有说,静静目送他离去。他已下定决心,明天酒宴后一定要跟陈君望好好谈谈,只不过他没料到,人生不是事事都会如意的。
朗月才刚刚冒出山尖,夜市却早已热闹非凡,人们好像想用自己生活,证明他们并不害怕这里其实已是一片危机四伏之地。聚仙楼紧靠着北平西城西四牌楼,站在包厢内,已隐约可望见大护国寺的飞檐。
它的名字果然取得不错,华灯初上,楼上已聚集了各路神仙,不过慕千成更喜欢说这里是群魔乱舞。
青楼戏子挽着比她爷爷还老的大亨,在楼道里扭着屁股,只不过为了让别人看见比项圈还要大的金手链,一边哄着老爷子,还频频向邻座的风流公子抛媚眼。有人在斗蟋蟀,一掷就是千金,不知哪来的泼皮,看到自己口称的蟋蟀王快输了,居然故意打翻盘子,不服气的人在过道里追闹着。
好在雅座倒还安静,慕千成走进去的时候,桌子旁已坐着三个人,冯一神、陈君望,还有一名看似眼熟的警官。
今天他可要好好放松一下,永兴已叮咛他,现在的情况,东陵的事也急不来,先安心玩玩就是,等他看看有没办法在特务处疏通到关系再说。
这还是丽莎死后,慕千成第一次真真正正跟陈君望一起吃饭。陈君望甚至比以前更爱笑,一看见慕千成进来就笑了,但或许是错觉吧,慕千成总觉得他比以前陌生多了。
冯一神笑着站了起来,“贤侄请坐,今天除了是我给两位贤侄接风,更是这位警官要请你一聚,以表在火车上的谢意。”
慕千成已想起他是谁,“火车上的张警官?”
“正是,本人张蓦然。多得慕先生在车上智破小高的毒计,我们才没有受到责罚。”
冯一神的脸上已堆起莲子般的笑容,“他已升任我局的副局长,以后我都不能再叫他小张了,我很多事都得依赖他,他可是北平城有名的铁手名捕,人们送他一个外号,张镇城。”
“怎敢,在长官面前,我永远是小张。”
慕千成说了两声恭喜,他们押解的犯人死了,虽然抓住了凶手小高,但小高也被定了个畏罪自杀,他们就算没有过,也不会有功,这没有被惩戒,倒是值得高兴的。
聚仙楼的服务真是不错,转眼间八菜一汤已经上齐。
白切水晶鸡,川辣山椒泡黄牛,跳水田鸡,最有味的当数蟹黄灌汤包??????
饭桌上当然少不了敬酒、寒暄,冯一神还与慕千成玩起了猜拳,他一向都是有名的“拳王”,慕千成也乐见他赢,因为他赢了都会吹嘘,而慕千成就在他吹嘘时一次又一次把小笼包“解决”掉。
陈君望也在寒暄,他以前是决不会这么多套话的,他以前也不会吃得这么慢,但今天却吃得又慢又少。
酒过三巡,张蓦然却连连打起了呵欠,“失礼了。”
“哪里话,在这么座城市当警官自然是累的。”慕千成也不在意。
冯一神呷了一大口酒,“平时就算再累,我们也能扛住,只不过最近红莲那帮人真的让我们心力尽瘁啊。”
慕千成早已放下酒杯,让侍应泡上了浓茶,“红莲?好像曾听谁说过,刚来时报纸上也曾报道过,不过最近好像是静。”
“静个屁。”冯一神叹了口气,“最近是搞得太凶了,也因为敏感,所以不准再报道。这些人让我们都头痛得要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便我们知道吗?”陈君望初来北平,倒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显然很感兴趣。
冯一神看了张蓦然一眼,“让你们知道也不要紧,这红莲其实是一个组织,取名是仿传说中清初的红花会。也就是一群热血青年,宣传抗日反帝救国的。本来也没什么,但最近他们不停针对外国驻华的机构,尤其是一些身份特殊的日本人搞暗杀,就让我们很麻烦。心里是同情他们,但上峰又让我们严加监视,不能惹起国际上的大事嘛。”
慕千成看着茶水里自己的倒影,“两个月前,日本惜龙会的首脑,不是在大沽口被这些人炸死了。当时的号外,几乎印多少就卖了多少。”
“是啊”,冯一神又叹了口气,“但这也引起了上峰的关注,让我们开始搜捕红莲里的骨干份子,至少不能让他们再在外面按着自己意气行事了。”
张蓦然插口道:“对于我们来说,搜捕还算顺利,但当中却出现了不少不愉快的事,也造成他们开始把矛头指向北平里的民国政府的某些人,尤其是被称为亲日派的人,他们称这些人为汉奸。“
“这很有骨气啊。”陈君望几乎是脱口而出。
“贤侄,这句话你心里想就好了,在外面可别说,会引来政治问题的,而且最近特勤课已经盯上他们,也就是千成在东陵见过的那个刘处长刘玉坤,所以我跟你们说这事,是让你们远离这些东西,毕竟你们从美国回来一趟,没有必要趟这些浑水。”
慕千成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也不能说是浑水了。”
此时楼下渐渐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喊声,喊声越来越大,密集的脚步声,让桌上的杯碟都抖动了起来。
张蓦然呷了一口酒,“又是游行。”
陈君望跑过去推开了窗户,只见大街上的人流几乎望不到尽头,人们举着横幅,喊着口号,只听见震耳欲聋的“东北是中国的领土”,“保卫中华”,“打倒汉奸”??????
“国破山河在,但我说就算山河也不在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中国人还在。”
慕千成看了陈君望一眼,“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心在。”
张蓦然叹了口气,“希望不要出什么事,这次就算出事,我们也帮不了忙了。”
“此话怎么说。”陈君望趴在窗户上,不停地观看外面的动静。
冯一神冷笑道:“在北平城爆发游行示威,我却坐在这里喝酒吃饭,你不觉得奇怪,而且这里恰好是我分局的辖区?”
慕千成看来已有所明白,不过口里道:“确实奇怪,北平警局的人居然不用去布防,倒是稀奇得很。”
冯一神和张蓦然对望了一眼,张默然开口道:“这次行动全由特勤课全权负责,我们非但不需要过问,甚至是不能过问。”
冯一神一大口咬开鸡腿肉,“就是当天你在地宫见到的刘玉坤,我们负责还好,他可是出了名杀手无情的,估计这下面早就不知埋伏了多少人马,而且我一直怀疑他是故意利用这次游行,想引红莲的人出现。”
陈君望已回到座位:“爱国游行是好事,怎么反而惹来疑虑?”
“南京已多次严令,最近要从大局出发,抒发爱国之志可以,但要有个度,况且更怕被乱党利用,而且你们知道为什么突然爆发大游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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