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攒尖式的宫殿斗拱硕大,雕镂细腻的天花藻井和汉白玉台基,金丝楠木的梁柱和红色的砖墙,在宫殿顶端还立着一个铜质鎏金宝顶,每当霹雳炸响便泛起夺目的金光。宫殿正门上方悬着一块黄底黑字的牌匾,上书“从云殿”三字,乃是取自前朝大家梅石的名句“祥云从龙聚,厉风随虎生”,由本朝太祖御笔所书,整个宫殿无处不不透着皇家的庄严大气。
六个身着鹅黄色宫装的少女静静的侍立在正门的两侧,离她们更远一点的地方垂首站着十几个穿着黄色软甲的带刀武士,在灯笼那淡黄色的光芒下,众人仿佛泥雕木塑一般,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吱呀……”宫殿的大门轻轻的被人推开,一个身着明黄色九龙袍,头戴腾龙凉帽的中年人缓步了出来。宫殿内烛火通明,淡黄色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却让原本就很苍白的脸色显得更无血色,稀疏的胡须被修剪的整整齐齐,俊朗的脸上有一双略失神彩的眼睛,紧蹙的眉头流露出淡淡的忧虑,身为一个强大王朝的帝王,仁惠帝的脸上看不见一点自信与骄傲,相反却满是不安与惶恐。
“陛下,还是回殿里等吧?”一个须发全白,满脸皱纹的老太监站在皇帝的身后,手里捧着几卷文书,低声劝道。
“季亘呐,朕心里不踏实啊……”仁惠帝站在廊下,出神的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夜色如墨,深沉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陛下宽心,颖国公一家世受圣恩,其先祖自太祖时便追随左右,陛下把这事交给颖国公去办,那是再妥当没有的了。”那个叫魏季亘老太监依然淡淡的劝道。
“颖国公宽厚忠毅,朕是信得过的,但是他那个女婿阳城侯赵良弼却是世家子弟……”皇帝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魏季亘轻轻的摇了摇头,只是安静的侍立在皇帝的身后。
“当年武宗皇帝……季亘,朕这皇帝憋屈的很,当年武宗皇帝想必也和朕面临一样的境遇吧?”仁惠帝转过头看了看身后那个满头银丝的老太监,不知怎么地忽然提起了那位只在他幼年见过一面的废帝武宗。
魏季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陛下,武宗皇帝年少继位,是极有做为的英主,老奴年青的时候常常看见咨政殿里的烛火通宵不灭,那是武宗陛下在彻夜批阅奏章,当年王京流传个笑谈,说是大臣们晚上睡觉都不敢脱衣,因为不论多晚都有可能被陛下招进宫议事……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老奴不知道别的,只知道那时候天下太平,北狄十数年不敢南下犯边,西戎战马不敢越西极山一步,远去东海百里不见千帆之国的兵船,府库钱粮丰盈,老奴活了六十七岁,所见本朝盛世只在武宗皇帝那时啊。”
仁惠帝静静的听着,眼光迷离,终于叹道:“如此盛世,真是让朕神往,朕得位不正,治国无方,实在有愧先祖。”
“陛下英明睿智实在是像极了武宗皇帝,都是外臣失了为臣之道才让陛下如此忧虑,这不是陛下的过错。”魏老太监面无表情的想了想,又道,“陛下,昨日晚间鄢陵候去见皇后殿下,说是要派一些得力的家人来宫力听差,老奴以为鄢陵伯是担心皇后殿下安全,但事不周密,会不会被他人所疑。”
仁惠帝摆了摆手道:“鄢陵伯坐收河运之利,朕听说每天在鄢陵码头上卸货的商船以百艘计,梅珏值百抽十,在封地上是享福惯了的,身边使唤的人肯定不少,他是皇后的父亲,见到永安宫里不过寥寥十几个宫人,心疼女儿罢了,既然他有这份心,那便随他吧。”
“陛下也许久没有去皇后殿下宫中坐坐了,颖国公和鄢陵伯这次出力良多,陛下也该对皇后好一些才是。”老太监见仁惠帝有些心不在焉,便忍不住劝解起来。仁惠帝当初娶了鄢陵伯的女儿,人人都知道不过是为了巩固皇位的交易,皇室要联合勋臣对抗世家,就必须取得颖国公的支持,而鄢陵伯的女儿梅千兰就是颖国公的外孙女,仁惠帝心中有这一个芥蒂在,平日对皇后自然不甚至亲近了,何况身为皇帝,他根本决定不了自己婚姻,除了梅千兰外,后宫的每一个嫔妃都代表了各个势力,躺在这些女人的身边,说不定哪天睡着睡着就被刺杀了。
“朕知道了,”仁惠帝点了点头,同为皇室宗亲子弟,仁惠帝幼时便与梅千兰熟识,儿时关系极好,只是时过境迁,很多事情都变以,他顿了一下又道,“威宁候贡了几盒九灵山的胭脂,你给永安宫里送去……过几日……朕再去看看千兰。”
魏季亘应了一声,又抬头看了看殿外如墨的夜空,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殿前司换班的侍卫正在一个年青校尉的指挥下重新布设警戒,几个打着灯笼的侍卫轻手轻脚的往殿外走去,刚才还有些冷清的宫殿好似也有了些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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