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北去,快马加鞭两天两夜,便能见到南北绵延数千里的云梦山,有如一道天然屏障横亘在召南国北,保卫着与此不甚远的京城贵地。
云梦山有北云梦与南云梦之分,南云梦四季青葱,北云梦则终年落雪,远远望去,瞧得见南云梦上的青翠之色,在山间缭绕的薄雾,让人根本想象不到这样的苍翠之后会是终年不化的冰冷白雪,放眼天下,怕是再也找不出任何一处山如这云梦山间的气候这般奇特。
行得近了,能清楚地瞧见山上的青松翠柏,淙淙溪流,流水叮咚,如乐曲轻响,行于山间,手拂绕于身畔的轻烟薄雾,给人一种置身仙境般的感觉。
卫风早在沈流萤从京城离开的那夜便追上了她,此时更是与她行于这云梦山间,因为小麻雀给沈流萤带的路,便是这云梦山。
“云梦山分南北,以南为主,共三十六座峰,十八福地,七十二幽境,望云观位于南云梦最高峰天珠峰上。”卫风不知何时摘了两根狗尾巴草,一根叼在嘴里,一根拿在手里一晃一晃的,哪里有个帝王样,倒像个到山间玩耍的小童,一边沿着山间小径往上走一边给身后的沈流萤道,“照我的速度,最多不过小半天光景便能到达望云观,但是你嘛——”
卫风说这话时转过身将沈流萤从头看到脚,再从脚往上看,道:“就你这样儿,怕是走个三天三夜都走不到。”
“都说了你老实回京城呆着,我给你上山找小馍馍,你偏不,你这不是没事给你自己找事?”卫风一脸嫌弃,可他话里却带着关切。
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来爬山,实在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沈流萤没有与卫风拌嘴,只是看着前边青翠掩映的小径,平静道:“我坐不住。”
见不到那个呆货,看不到他好好的,她坐不住,根本就安心不下来。
小麻雀此时蹲在沈流萤肩头,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卫风看,自卫风追上沈流萤开始,小麻雀就没有再说一句话,任卫风怎么逗它它都不吭声,甚至能离卫风有多远就离多远,便是沈流萤问它它也不说话,只是会在道路改变时用翅膀给秋容做指示。
沈流萤没有与卫风说任何关于小麻雀的事,因为她从小麻雀的反应中看得出它对卫风的防备与警惕,既然它不愿意让卫风知道它是妖,她又何须做让它嫌恶的事情。
不过,就算沈流萤不说,卫风也感觉得出来猜想得出来,这只小麻雀,乃妖,并且她之所以会往云梦山而来,是它所引。
“哎——!”卫风长叹一声,“我要是有你这么样一个不省心的媳妇儿,不吐血死才怪。”
沈流萤这会儿没心思与卫风玩笑,从她知道小麻雀为她所引之地是云梦山开始,她的心便沉沉的。
望云观立世以来皆以诛妖为己任,而那个呆货,体内有一半的妖血,就算他师父不与他为敌,偏偏为何在他无法再恢复人形的时候将他带走?
即便将他带走,又为何不留下任何音信?
他们的师父……又真的不会与这个半妖之徒为敌么?
就连是不是师父将长情带走,沈流萤而今都无法确定。
她只觉得不安,就算她心口没有锥痛的感觉,她也还是觉得不安。
就在这时,本是好端端站在沈流萤肩上的小麻雀突然从她肩头上飞开,落到一旁的低矮灌木上,一脸警惕地盯着前方。
“褐羽?”小麻雀这突然的举动让沈流萤停下了脚步,转了身过来看它。
谁知小麻雀非但没有理会她,反是往后飞了一小段距离,才又落在了一株矮灌木上。
“怎么了褐羽?”沈流萤微微蹙眉,不由转头去看他们将要走的路,只见和方才还是一样,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可若真没有异常之处,褐羽又怎会突然这般警惕?
沈流萤正要朝小麻雀走去,卫风却在这时笑眯眯地先朝小麻雀走了去,一边走一边笑道:“也不知道你这只小麻雀烤着来吃味道怎么样?”
小麻雀一惊,赶紧扑翅从矮灌木上飞了起来,却没有飞远,仅是飞高了而已。
沈流萤这会儿骂卫风道:“卫风,你要是敢动我的小麻雀,我保证你三年之内都别想让小姝理你。”
卫风脚步定了定,扭过头恶狠狠地瞪沈流萤一眼,“小馍馍媳妇儿,你太狠了啊。”
“你可以试试。”沈流萤哼哼了一声。
卫风也哼声,“就这么丁点大的小麻雀,还不够我塞牙缝的,送给我我都不吃。”
卫风说完,将拿着狗尾巴草的手抬了起来,背对着沈流萤,昂头看着在顶头上扑扇翅膀的小麻雀,嘴唇轻动,极为小声地在说着什么。
沈流萤听不到,秋容也没有听到。
因为他的话,本就不是说给他们二人听的。
沈流萤微蹙着眉盯着朝小麻雀抬起手的卫风,毕竟小麻雀从见到卫风开始连声都不吭,又怎会搭理他,小麻雀这会儿连她都不理,就算卫风这货把手抬得发麻,小麻雀也不见得会搭理他。
然就在这时,本是一直防备着卫风的小麻雀竟然朝卫风飞了过来,不仅如今,竟还停到了他抬起的手上!
沈流萤微微一愣。
卫风则是转过身来笑眯眯地看着她,一脸得意道:“我说小馍馍媳妇儿,你是不是觉得这只小麻雀不会搭理我啊?”
卫风只是说着玩儿,并非要听沈流萤的回答不可,只见他说完话后,继续往前走,一边道:“再往前走一会儿便停下歇歇,真是的,带着你这么个挺着半个大肚子的女人走山路,我责任很大的好不好!”
“你和小馍馍就是专门给我找事的,真是可怜兮兮的我哪——!”
卫风说着,将停着小麻雀的手移至自己肩膀前,显然是让小麻雀停到他肩上。
仅仅是从手背到肩头而已,小麻雀却有迟疑。
只见卫风又如方才那般轻轻动了动唇,声音轻得几不可闻道:“你都不怕我掐死你,还怕站到我肩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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