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宁被他话语中透出的凄凉恼恨震住,一时却不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按照佳音说的,玉如意加上王族之血,能够任意结契或是解契,想不透跟他归国复仇有什么关系。
“那些旧事,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吧,”姬重光自顾自地说下去,“那个女人,是我的父王征讨北地时带回的战利品,入宫时带着奇怪的口音,只有一张妖媚年轻的脸,父王的那些妃子表面上跟她有说有笑,背地里想尽了办法羞辱她,甚至在宫宴时,在她的座位上洒上马尿,沾污了她精心准备的衣裙后,意有所指地嘲笑她一身骚气。”
初宁知道,姬重光口中的那个女人,是晋国现在一手遮天的丽夫人,她的儿子奚齐,马上就会是晋国的太子了。只是在奚齐成为太子这条路上,还横着重光这个障碍。
“我父王是个最多情的人,那么多妻妾,这个也爱,那个也爱,而且每一个都是掏心掏肺地当成心肝宝贝来爱,”姬重光讲起旧事时,带着一股令人迷炫的清幽气质,如果不去想他那些坑人的手段,倒的确是一个能令名门贵女们都移不开眼的浊世公子,“他不懂得制衡,前朝被重臣把持,后宫里闹得乌烟瘴气。十多年前,先是太子哥哥在他的饭菜里下毒,接着是他最喜爱的那个女人,借着这件事大肆牵连,一连杀了他六位成年的王子,活该他至今也想不明白,要害死他的人究竟是谁。更活该的是,他连追查一个答案都不敢,生怕发现他放在身边、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其实个个都巴不得他早点死。”
初宁整个人都被他夹在每一句尾音里的幽幽叹息包裹住了,只觉得那叹息如此绵长透骨,全忘了自己本来要问的是什么事。
“所以说啊,”姬重光用挑起初宁的下颔,一双纯黑的眼睛直盯着她,“感情什么的,是最飘渺靠不住的东西,四哥哥看见太子被丽夫人关押起来,猜到她会对所有与太子交好的王子下手,便提前通知了我。在路上,我的舅舅,我的乳娘,还有我那些最忠心的近卫,为了保护我都死去了,在我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我把四哥哥出逃的路线,透露给了那个女人派来的人,现在,父王的儿子中间,除了那个女人生的奚齐,只有我还活着了。”
初宁移开目光:“你想做的事,会做到的。”此言此语,她的确是发自内心的,这么一个目标明确、什么手段都肯用、又绝对不会受感情左右的人,没有道理会不成功。
姬重光幽深的双瞳稍稍一动,那双眼睛实在太黑,黑到其实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笑意,要借助他唇角上翘的弧度,才能确定他的确有过一点表情上的变化。他蜻蜓点水一般,在初宁唇上轻轻一啄:“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祝我成功的。那玉如意有特殊功用,我一定要拿回来,你可以选择主动帮我去拿,或者,被我强迫帮我去拿。”
难得他把威胁的话也能说得这么礼貌谦恭,初宁飘散的心神瞬间归位,跟压根就看不起感情的大魔王谈请,结局只能是自取其辱。她抬手把搭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指挥掉:“我跟王太后宫里那只大鹦鹉也没什么交情,我肯去拿,他也未必肯给我。”
“你是女孩子,出入王宫比较方便,现在外人看来我正钟情于你,经常找你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姬重光硬捏着她的下巴扭过来,“当然我会给你一些必要的帮助,不然光凭你怎么会是那只才五彩大花鸭的对手。”
初宁被他如此贴切的形容逗笑了,但又绷住脸说:“可是我家里还有事……”
“不就是你大舅舅要给你二舅舅送礼么,”姬重光一口应下,“这个交给我,我擅长,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在我们合作这个阶段。”
初宁实在没看出来他哪里擅长这种内宅之事,但有人应下总是好的,于是很豪气地在他肩头一拍,可惜身高差了一点,那动作看上去更像猴子摸月:“你的事也还是你的事,我只负责帮你试试,他给不给我可决定不了。”
一场分工明确的配合,就这么议定了。初宁飘飘然地把满地狼藉留给姬重光,自己下山去,赶在天亮之前再睡个回笼觉。
即便已经入选了灵雀台,没有传召仍旧是不能随意进宫去的,初宁正打算找个机会去探望一下小卫夫人,宫里就传来了口信,正是小卫夫人,请初宁过去一趟。
为了防着别有用心的人在王宫里动手脚,每次单独入宫都是件麻烦事。供外人出入的东小门处,立着一只青铜仙鹤,不知道哪路高人在这只鹤上留下了机关禁制,所有入宫的人都要在仙鹤前站上一站。如果仙鹤口中吐出如常的白烟,那便证明身上没有携带邪祟之物,如果仙鹤口中的烟雾变色,便要搜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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