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口中说出那个“杀”字的时候,尉迟芳整个人都已经呆住了,只觉得整个头脑中如同霹雷闪电般轰轰乱响,是索性扑上去以命相拼还是急忙拔腿飞奔而去,这些念头都走马灯似的在心中快速盘旋着。可是沙勒赫却并没有其他动作,说完那句话之后还是静静地望着她,像是在等她的最后决断似的。
尉迟芳到了此时也豁出去了,索性站起身将那把铜汤匙向桌上一扔,朗声道:“你所言不错,我就是想要杀了你!你们羌人杀我国民何止万千,我恨不得将你们个个都碎尸万段以报国仇!——如今既然事已败露,你叫人来处死我罢了!”
沙勒赫叹道:“你可是我亲自开口跟皇上讨要来的‘夫人’,我却处死你做什么?”尉迟芳目光一凛:“是你跟那狗皇帝将我讨要到这里来的?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想来这些下流无耻的羌狗还能有什么其他打算?自然不过是糟蹋良家女子以逞其银欲罢了,尉迟芳一念至此立即暗暗倒退了两步,寻思着如果对方如果扑上来动粗,自己究竟该如何自保的法子。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沙勒赫听到那句诘问却只是摇了摇头答道:“既然你问起来,那我也就实不相瞒了——其实当时我心中最想跟陛下讨要的人并不是你,而是你们那位护国永宁公主殿下……只是那位公主终究杀死了左亲王,陛下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而当时情势又颇为紧急,陛下的火气已经快要按捺不住,我也就只好出此下策了。”
尉迟芳一愣:“你是说你真正想要的是永宁公主殿下?”她说着不禁冷笑了一声:“劝你还是莫要做这样的千秋大梦!我们公主殿下武艺高强,便是她有伤在身,终究也不会像我这般无用,只怕是早就取了你的狗命了!”
她恶狠狠地说出这番话,沙勒赫那边却微微笑了起来,只见他站起身子,信手拿起桌上那柄铜汤匙在手中把玩着:“此刻我若说自己对姑娘你,和你的那位公主殿下都是全无恶意的,想必你也不会相信吧?可是事实就是如此——那位永宁公主殿下气度不凡,谈吐从容睿智,可见得胸中定有大丘壑在;而姑娘你一心护主、英勇不屈,面对外侮仍可不改其志,这也令我十分敬佩………”
尉迟芳打断他的话冷笑道:“你该不是想说,你只是打算救我们吧?你们这些贼羌狗又哪有这么好心了?”沙勒赫正色道:“姑娘这话就差了,我们羌人也有很多好人,正如你们汉人也有许多坏人一般,两国征战,死伤之事在所难免,你怎可将我们一族之人都如此武断定论?”
尉迟芳不屑地道:“两国交战各有死伤虽是常情,但你们羌兵对待百姓如此暴虐凶狠,所作所为简直与禽兽无异!这样的事实在前难道宰相大人还想要空言狡辩么?”
沙勒赫点点头,负手走了几步,悠然道:“对此我的确无话可说,只是贵国的国史我也有幸读过几篇,当初你们太祖皇帝当年也是打平了天下才有了今日的江山——我记得你们的史书上说,太祖皇帝打下南诏小国之时曾将此国中所有男丁一概屠灭!再有,你们的世祖皇帝出征西域之时,因为军粮短缺,也曾经搜掠了当地男女百姓杀死作为军粮食用……这样的事在你们的史册上也是不胜枚举,难道我可以据此就说你们汉人全都禽兽不如么?”
尉迟芳断然料不到这个西羌蛮子竟能如此博学多知,她自己也是博览群书的人,昧了良心的话断然无法出口,因此竟是当场被说得哑口无言楞在当地。沙勒赫走到窗口,仰望着一天星月,悠悠的又接着道:“惨无人道的杀戮之事的确不对,无论放在何时何地、无论是哪一族或者哪一国,做出这样的事都大为不该——只是征战之时兵士们往往杀红了眼,这样的人和正常的人断然无法相比,他们就像是嗜血的野兽,会做出许多血腥残忍之事来。我也曾尽力想要约束他们的这般举动,到目前虽小有成效,但很多错事也已然铸成,我心中亦是十分不忍的。”
他娓娓说着,背对着尉迟芳竟是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后者手边其实还有那枚小钗在,但她此刻心头的杀意却不知为何已经减淡了许多,甚至淡到几乎有点忘记面前这个人是个不共戴天仇人的地步。瞬间感到自己心中这样的认知,让尉迟芳不禁惕然心惊:难道血海般的国仇家恨就被这个鞑子的几句话就轻轻化解了?!她立即开口反驳道:“你这些不过都是花言巧语罢了!还是我们永宁公主殿下那日说的对,就像你们那位随时要把人拖出去喂狗的残暴之君一样,你们这些人所做的都是强盗行径!任你再怎么粉饰也毫无用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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