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岸用院长的手机给她打电话,用软沙沙的声音问:“姐姐,你什么时候来?”
姜近初连上了车载蓝牙,边打方向盘边说:“抱歉啊,姐姐堵在路上了,不过今天姐姐把老师的车开过来了,带你去海洋馆好不好?”
“我不要坐车,”小岸似乎是犹豫了:“坐车很难受,姐姐还要站着,人很多,很挤,很晕,我不要坐车。”
他说的是上一次清明节放假,姜近初带他去给石阿姨送花回来搭乘公交车的糟糕经历。
“不会那样了,”姜近初温声道:“小岸相信姐姐一次,好不好?”
石小岸却没有说话,老院长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这孩子对着话筒点头呢,听说你今天要来找他,老早就在我门口守着了……那小姜姑娘,我有事,就先挂了啊。”
姜近初跟在一辆奥迪车后面开上了短程高速,这一段路的路边还是栽种着具有南国风情的棕榈树,数到第九棵的时候,会发现一株树苗是新栽种上去的,是普通的树苗,她也叫不上叫不上名字来,那树苗的树根上还涂着白漆,枝叶柔嫩短小,在一整排高大的棕榈树中间,像个误闯进这个世界来的,不知所措的孩子。
她打开了车窗,让疾掠而过的风吹过脸颊。
这个城市依旧车水马龙,忙忙碌碌的繁荣着,人们麻木不仁又满怀热忱,世间一切都在循序渐进,哪怕是偏离了轨道,也都朝前走着,只有关于她父亲的一切,永永远远留在了十年前。
这十年里,她母亲辞去了琴行的工作,接受了那场车祸里唯一幸存的小岸,不再对检察院的工作人员恶语相向,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个伤疤的存在,并选择了去正视,但是有一年冬天,姜近初替她去晒被褥,当她掀开被子看见那一套藏在厚重的棉被下的浅蓝色制服的时候,还是毫无预兆地落下了泪。
学心理学的同学曾经拿着一个水晶球,跟她这么比喻过,你看,这是一个漂亮的易碎物品。
她说着,松开手,让水晶球自由坠落。
心理咨询室的地板上铺了柔软的地毯,所以水晶球只是在表面出现了许多裂缝,并没有四分五裂的碎开。
那个同学伸手去捡,又用透明的胶带缠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把那个被胶带裹住的水晶球交到她手里。
“你若是剪开胶带将它取出来,它也是碎的,再也维持不了原来的形状。”
孤儿院门口有一个中年妇女,手上牵着一个十三四岁大的男孩。
男孩比同龄人要瘦小些,一直低着头,门口有一对衣着光鲜的夫妇跟那中年妇女交谈着,女方还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但是那个男孩一直低着头,那对夫妇只好摇摇头,笑着离开了。
姜近初按了按车喇叭,探出头来叫他的名字:“小岸!”
男孩子抬起脸头来,巴掌大的脸,皮肤很白,眸子漆黑,是个漂亮孩子。
石小岸眼神里满满是惊讶:“姐姐?”
姜近初含笑看着他:“上车。”
孤儿院的老师牵着他的手过去,跟他挥手再见。
石小岸坐在副驾驶座上,手脚都不知道前该往哪儿放,像是被安全带绑在了椅子上也似。
他求助似的往姜近初那里看了一眼。
“不要怕,小岸,”姜近初安慰他,“姐姐和你在一起的,我们一起去看海豚表演。”
石小岸“嗯”了一声,双手抓着安全带,仍是注视着她的侧脸。
“小岸怎么了吗?”姜近初透过反光镜看了他一眼:“是不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要和我说啊?”
石小岸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米色的休闲短裤,却不说话。
姜近初遇上了红灯,停下来,问他:“怎么啦,不是刚才还高高兴兴的吗?”她伸手摸了摸小少年柔软的头发。
“那个哥哥,没有过来。”
“哥哥?”姜近初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什么哥哥?”
石小岸抬起脸来,很认真地说:“老师。”
“你该不会是说黎絮?”
上一次黎絮跟着她来过孤儿院,送了石小岸一大箱积木。
她见石小岸点了点头,遂哭笑不得道:“那是姐姐的老师,你不能叫哥哥,被他听到要笑话我的。”
但是石小岸很执拗:“老师哥哥。”
“好好好,随你。”姜近初心想,反正他也只比我大六岁,叫叔叔也确实冤枉人家。
然而石小岸语不惊人死不休:“姐姐要跟老师哥哥结婚吗?”
姜近初手一抖,差点闯了红灯。
“谁跟你讲的?”她的脸腾地红起来,“小孩子不要乱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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